看官要问了,这个女人到底啥子人哦,平常百姓见了马队长这样的丘八,躲都躲不赢(躲不迭),她啷个还主动去招惹他呢?这里老狼少不得要交待一番:这个女人本姓余,排行老幺(最小的孩子),人称余幺妹儿,威远连界场人,自幼张巴(行事张扬、轻浮)。十三岁那年,被邻居一个四十来岁的光棍,用一盒合川桃酥,骗了女儿身,不料被人撞见,老光棍被捶(打)得半死,远走他乡。余幺妹儿却好像尝到了甜头,不但不事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到处逗猫儿惹火(惹是生非),招蜂引蝶,坏了名声。是以尽管生得花容月貌,周围团转却无人敢上门提亲。屋头妈老汉儿(父母)气得莫法,狠狠捶(打)过几回,余幺妹儿却依然故我,妈老汉儿莫法,眼看着年龄大了,好歹托了远在珠溪河的远房亲戚撮合,嫁到珠溪河谢运全家做了儿媳妇。谢家几代都是手艺人,做得一手好豆腐,他家的豆腐绵而不老、嫩而不散,在珠溪河十分抢手,家里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奈何谢家人丁不旺,到谢运全已是三世单传,谢运全娶妻虽早,却一直无出,四处求医问巫,烧香拜佛,花了不少冤枉钱,总算有了结果:临近四十那年生了儿子谢大娃,婆嬢(老婆)却难产死了。这谢大娃生下来就是病秧子,一天到晚和药罐罐打交道,谢运全虽然有点积蓄,也遭不住(经受不住)这样整法,日子越过越紧巴。谢大娃到了成家年龄,找人提过几次亲,女方一看谢大娃那副风都吹得倒(能吹倒)的样子,哪敢上门?幸好鸡公山余二娘保媒,才娶了余幺妹儿进门。余幺妹儿嫁到谢家,改姓谢后,一开始还能安分守己,深居简出,不事张扬,奈何谢大娃体质衰弱,床第之事满足不了她,故态复萌,不管谢大娃意下如何,把一顶顶大小不一的绿帽子硬给谢大娃戴上。谢余氏刚来时,谢运全看她模样周正,本指望她能给谢家生个一男半女,续了谢家香火,不想来了这么个货色,把祖宗的脸皮都臊完(丢光)了。实在气不过,打她两下,她就放刁耍泼,弄得满街上都晓得,而且支到(怂恿)野男人来找自己麻烦,气得谢运全经常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时间一长,得了呕气伤肝,一病不起,拖了不到半年,吐血半升,含恨西归。谢运全死后,谢大娃伤老父身故,病势加重,不治,也随老父去了,这谢余氏也就成了谢寡妇。可怜谢家,几代单传,终于绝后。谢家父子去后,谢寡妇嫌豆腐坊风水不好,卖了豆腐坊,自己另买了一个店面,卖起了杂货,加上卖豆腐坊余下些钱,维持生计倒也不在话下。没了谢家父子羁绊,谢寡妇更是了不得,也不打算再嫁,一天到晚(成天)勾三搭四,朝秦暮楚,虽不说夜夜新娘,隔三差五换个男人,倒是稀松平常,引得镇上狂蜂浪蝶、光棍鳏夫,苍蝇一般围着她乱转——就连老实如朱大哥,也遭了她手段,失了一回足,谢寡妇还因此和朱幺爷结了仇——这谢寡妇有个外号,叫“向阳花(向日葵)”,那是街上一些浪荡男人给她起的,明里夸她生得如花娇艳,暗里却是说她性情淫荡,四处勾搭,你想那向阳花一天到晚围着太阳转,不是在找日是啥子?但当了她的面,仍然叫她谢嬢(阿姨的意思)、谢幺娘,野男人们则称她谢幺妹儿。谢寡妇虽然淫荡,倒也不敢招惹李三家、罗三爷等有头有脸的人家,那日见了马队长,虽然醉的歪歪倒倒,但见他一身军服,模样也还周正,和平日里那些头裹白布、身穿短襟大褂的汉子相比,另有一番味道,不由起了淫心,留了歪意。老狼年少时常听老辈人说起“向阳花”;虽然不晓得这女人究竟长得如何,但摆她龙门阵的老人虽是年逾花甲的老者,“向阳花”也作古多年,说起她,仍然个个两眼放光,啧啧有声,由此可见一斑。及老狼长大成人,忽发愚想:这“向阳花”真是生不逢时,放到当今,以她的姿色和勾人本领,做了哪个达官要员的二奶、三奶,岂不要风得风、要雨有雨?
这马队长本来就不是啥子正人君子,自从上午再见了“向阳花”,心痒难抑,整个下午像丢了魂一样,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的一颦一笑。晚上“汤鲶鱼”老板请吃饭,马队长也是无心恋战,草草喝了两杯(在珠溪河,一般人喝酒,只有很正规的场合,才用酒杯,现在也是如此),便回了住处。和张才生、吴辉打了几盘乱戳,熬到天黑,马队长实在忍不住,向张、吴二人扯了个朵儿(说了个谎),说自己脑壳有点昏,要出去散散步,醒哈儿酒。两个丘八跟了马队长一个来月,大体晓得马队长是啷个一个人,听他如此一说,都晓得啷个回事,张才生贼兮兮的笑道:
“哦,队长脑壳(头)昏索,我倒晓得有个人医得好。”
吴辉心领神会,跟着说道:
“我也晓得,上街子那个婆娘就医得好队长的脑壳昏。”
马队长笑骂道:
“两个狗日的爬远点,你们以为老子跟你两个龟儿子一样索。”
马队长不理会二人洗涮(打趣),披上衣服出了门。街上黑漆麻达(黑漆漆的)的,两边店铺都关门了,也没有行人,一只野猫“喵呜”一声,从黑卡卡(一声,角落)窜出来,把马队长惊出一身冷汗。到了那家小百货店,也关了门。马队长这时才发现自己硬是发了神经:这个女人姓甚名谁,干啥子的,屋头有没得男人,这些自己一概不知,就跑来了,不是发神经是啥子?来倒是来了,现在啷个办?敲门说卖东西?说出来鬼都不信,哪个这么暗(晚)了还卖东西?再说即便是卖东西,街上杂货店多的是,敲哪家的门不得行,用得着跑那么远?硬闯进去?这事只能心头想想,他还没得那个胆子。就这样回去?肯定是一百个不甘心,自己来干啥的?这硬是把马队长难到起(难住)了,心里纠结万分,装着路过,来来回回在百货店门前走了十几回。就在他快要泄气,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店里有了动静,紧接着几缕光线从门缝里透了出来。马队长心头一阵狂跳,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土地爷爷的念了起来。
也合该这两个有事。原来“向阳花”已经倒在床上睡了,一头想起挂在外头屋檐下的衣裳还没有收,怕露水打湿了,便起床提了亮油壶儿(手提煤油灯)出来收衣服。刚出门,忽然发现黑漆漆的街面上像是站了个人,吓了一跳,惊呼道:
“是哪个?”
“是我,马……马……马林河。”
马队长连忙往前紧走两步,凑了过去,一颗心似乎到了喉咙眼,脑壳上冒起一层油汗,说话也不连贯了,暗骂自己没得卵用,平时拈花惹草的事也没少干,啷个今天就那么没得出息?“向阳花”往上提了提亮油壶儿,隐约认出他,长舒一口气,怪道:
“我默到(以为)是哪个,原来是马队长索,黑漆麻达的,不在屋头睡瞌睡,跑到这里来做啥子?想吓死哪个索?”
马队长使劲咽了咽口水,平息一下狂躁的心情,努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道:
“哦,我这才从下街子上来,这位大姐,那么暗(晚)了还没睡?”
“睡了哈哈儿(一小会)了,想起衣裳没收,这不起来收衣裳吗。对了,马队长,帮忙搭个手,我提着亮油壶儿,不好收,帮我收一下嘛。”
“向阳花”只穿着一件绣着鸳鸯荷花藕色肚兜,下面着一条暗色长裤,白天穿的那件素花对襟短褂批在身上,一手提着亮油壶儿,一手捏着短褂领口,飞了马队长一眼,笑着说道。马队长二话不说,连忙上去帮她把凉在屋檐下的衣裳全收了下来,像个哈宝儿(傻瓜)一样站在那里。“向阳花”抿嘴一笑,道:
“帮我拿进去噻。”
马队长如闻纶音,提着衣裳进了门槛,四下打量一下:进门是一条两、三尺宽的巷子,向后面延伸过去,黑漆漆的不晓得通到哪里;右边是堵墙,马队长依稀记得墙的隔壁好像是一家粮油店;左手方前面是杂货店,不大,约丈二见方,摆着货架柜台,有一道小门和巷子相通;后面有两间房,其中一间敞着门,能隐约看到绣花蚊帐、雕花大床——这本是谢家的老家什——另一间关着门。马队长见巷子里清风哑静,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乱跳,喉结动了两下,问道:
“大姐一个人住?”
“唉~~~,命苦啊,一个人都好几年了。”
“向阳花”嘴里说着命苦,声音里却没有半点命苦的意思。
马队长回头看时,昏暗的灯光下,“向阳花”粉面含春,星眸传情,丰硕的胸脯高高耸起,随着她的动作,在粉色肚兜下有节律的晃动,晃得马队长心里跟猫抓猴挠一般。“向阳花”见了他饿狼一般的眼神,丝毫不惧,有意无意的放下捏着领口的手,嫣然一笑,低下头去,小声骂了一句:死样!马队长顿时心领神会,血脉喷张,马上露了原形,丢掉手中衣裳,猛扑上去。“向阳花”嘤咛一声,伸手推开他,回头看看敞开的大门,喜得好(幸亏)街上冷清寡淡,空无一人。马队长如梦方醒,“挺零哐啷”别上了门……这两个,一个花间饿狼,一个欲林奇葩,见了面,哪里用得着多说?!说起来也好笑,到这个时候,马队长连“向阳花”的真实姓名都没有搞清楚。
从那以后,马队长白天便四处游逛,装装样子给别人看,擦黑就跑到“向阳花”那里颠鸾倒凤,有时候寒场天,白天没有生意,两人也关门闭户,绞着一起胡天胡地。那马队长正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每日里和“向阳花”极尽缠绵,戮力耕耘,“向阳花”则施展手段,尽心伏侍,把马队长搞得如同进了桃花源一般,不知魏晋。尽管也有人向马队长说起“向阳花”啷个啷个,马队长心里也清楚别人说的是真话,只是哪里舍得下这尊肉菩萨?
原来这“向阳花”能够到处勾三搭四、招蜂引蝶,自有她的好处:一来,她从不贪图男人的财物,哪怕一颗针也不要,她看上的男人,即便是叫(音gao。)化子、扒二哥,她也一样和他上床;她看不上的男人,你摆再多钱在她面前,她可能也不拿正眼看你一哈——这比现在一些人,为了两个钱,该脱的脱了,不该脱的也脱了,(不只是女人,也不仅指床上一事)又胜了一筹——二来,只要能上她床的男人,她都尽心伏侍,就连她死了的男人也是一样,只不过,她死去的男人自幼体弱多病,她尽了心,却尽不了兴,给了她出墙的理由;主要一点:这个女人不仅全身皮肤白嫩细滑,而且周身绵软无骨,辗转承合之际,别有一番消魂滋味。有了这三般好处,加上花容月貌,马队长纵然见多识广,也只好乖乖俯首,做了她裙下之臣。
这天,两人消魂已定,“向阳花”脸上红潮未褪,媚眼如丝,趴在马队长身上,撒娇发嗲的要他摆龙门阵给自己听,马队长便把自己听到过的、经历过的,挑了一些过五关、斩六将的事情,添盐加醋向“向阳花”卖弄一番,最后说道:
“别看我马某人以前只是个烂丘八,也算得上经历过风浪的人,现在托罗专员的福,当了珠溪河治安队长,也算得上有些身份,你没看到珠溪河那些当官的、有钱的,哪个见了我马某人不是低眉顺眼、笑脸相迎?你跟了我马某人,二回(以后)在街上有啥子大凡小事(大小事情),尽管开口,我给你摆平了就是”
马队长冲壳子之余,还没忘了罗专员,也说得上不忘本。“向阳花”小嘴一撇,伸出指头戳了戳着马队长额头,说道:
“你呀,就少冲点壳子(冲壳子,吹牛)吧,我说一个人,也是这街上的,你就不见得惹得起。”
马队长听了,翻身坐起,道:
“笑话!你说哪一个?”
“朱幺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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