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长一听,松了口气,重新躺下,他真怕“向阳花”说出李家兄弟、罗三爷等其中的一个来,自己壳子冲得嘟嘟响(意为牛皮吹的呜呜响),到时候下不了台,没想到“向阳花”说的是朱幺爷,也就放了心。这段时间,他和“向阳花”每日里胡天胡帝,早把这件事情搞忘了,“向阳花”这一提起,才想到自己曾答应过罗三爷要收拾朱幺爷的,伸手捏了捏“向阳花”的鼻子,当下也不明说,笑道:
“我还默到你说哪个呢,原来说这个扒二哥。啷个?他惹了你?”
“他啷个会惹到我呢。只是有一次,他想打老子呵欠(音huohai,打呵欠,调戏的意思),遭老子日绝(狠狠的骂)一顿,龟儿子恼羞成怒,想打老子。要不是看到都是本街上(本街上:与乡里乡亲同义)的,老子早就找人弄死他龟儿子了。”(老狼按:龟儿子、老子,只是川人的口头禅。)
“向阳花”说到这里,眼睛里闪出一丝恶毒的光芒,只是马队长没有看到。
“这个好办,交给我就是了。”
马队长笑道。虽然他晓得这“向阳花”也不是啥子好人,但毕竟是他的女人,听说朱幺爷想打她呵欠,心里也不是滋味,没来由恨上了朱幺爷。哪晓得“向阳花”在这件事情上却说了白(瞎话),事实是:早先,“向阳花”的一个野男人欠了朱大哥的钱,想赖帐不还,便打了个鬼主意,让“向阳花”去勾引朱大哥,自己捉奸,朱大哥老实巴交的,这种事肯定不敢说出去,到时候自己想啷闷(怎么)办就啷闷办,还不用怕朱幺爷晓得。于是,在一次苟且后,故意激“向阳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向阳花”,长得好看有个屁用,在朱大哥那种老实人那里,跟坨狗屎一样。“向阳花”自认貌美,也是有些心气的人,明明晓得野男人是激她,听了不免来气,暗自发狠:想自己如花似玉一般,虽然李家兄弟、罗三爷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不拿正眼看自己,那是他们顾忌自己脸面,假装正经,他朱大娃算个屁啊,老子倒要告一哈(试一试),龟儿子就是根木头,老子也要把他弄上床,让野男人看看。这“向阳花”果然好本事,一天趁朱大哥喝麻(醉)了,使了些手段,硬是把朱大哥勾上了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朱大哥和“向阳花”的事不晓得啷个让朱大嫂晓得了,两口子在屋头吵了起来。正好朱幺爷买了糖果去看自己侄孙,一问,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晓得侄儿为人,把一肚皮的火发到“向阳花”身上,找到她,当着众人的面掺(扇)了她几火耳什(给了她几记耳光)。“向阳花”尽管心头火冒,但对朱幺爷这样的角色,倒也不敢放刁耍泼,只能干挨(白挨)到。那个野男人的如意算盘也就此落空。“向阳花”也想过找野男人给自己出气,但那些野男人都晓得朱幺爷不好惹,没有一个敢承头(出头)的,只好记下这笔帐。和马队长厮混熟了后,晓得马队长有些来头,便又有了报复的念头。当然,这里面的弯弯拐拐她不会让马队长晓得。
“向阳花”见马队长上套,心下暗喜,表面上却假充正神,虚头八脑(假正经,虚情假意)的劝道:
“算了,好人,我晓得你对我好,我只是说起耍的,都在本街上,弄起来不好看。”
“幺妹儿,你不要劝我,其实没得你这件事,我也要弄那个朱幺爷。”马队长说道,这才把和罗三爷几个商议的事情对“向阳花”和盘托出。“不过有一点,我要抓到他把柄才得行,不然到时候好说不好听。”
马队长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他本来是顶着维持治安的名头来珠溪河的,如果朱幺爷叔侄不犯事,自己无缘巴故(无缘无故)去整他们,怕难以服众。
“向阳花”沉思良久,说:
“好人,如果你硬是要弄他,我倒有个办法,你看得行不得行?”
说着,趴在马队长耳朵上,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说得马队长连连点头,道:
“要得,要得,就那么弄,看不出来幺妹儿还有点门道啊。”
日期:2010-07-25 07:14:26
(四)
“朱记”卤肉店在下街子、正街子和顺河街交界的地方,是一间双开(两扇大门)店面,老板便是罗三爷他们提到过的朱大哥。店面宽两丈有余,进门右手方靠着墙根是一排锅灶,朱大哥两口子每日起早贪黑,在这里卤些头皮(猪头肉)、猪脚杆、鸡、鸭、兔儿,寒场天在店里买,逢场天就在门口摆一张案板,搬到外头去;做饭有后面的小灶;左手边放着一张八仙桌,围了四根长板凳,自然是一家人吃饭的地方;饭桌往里边一点,靠墙堆着案板、木架和一些常用的家什。再往里有一个小小的天井,两旁各有三间屋,是朱大哥一家歇息的地方;天井最头上,打横一间大屋,乱七八糟堆满了杂物,只留了一条窄窄的通道到后门,从后门出去是一个长长的斜坡,长满了马鞭梢、泥鳅串、面根藤之类的杂草,朱大哥两口子杀鸡宰鸭不能吃的肚杂,便丢在这斜坡上,不多时,自会有野狗过来,拖得远远的吃掉。斜坡的尽头,便是珠溪河了。这是一楼,从天井的旁边的一架楼梯可以上到二楼,布局和一楼一样,朱大哥一家用不上,便把它租给了简州(现在的简阳)来的客商,用作库房,收几个租金——罗三爷之所以看上这里,不光是它足够大,关键是它位置太好,处于三条街的交界处,来往行人多,人流大——朱大哥早年在资中“云记”卤肉店当过几年学徒,学得卤肉的手艺,回珠溪河后,用这祖上留下来的店铺开起了卤肉店,虽然不如汪掰儿的酱菜、邵大汉的缠丝兔、邓德禄的板鸭那么出名,但一直是货真价实,从不弄些瘟鸡、死兔儿来混充好肉,在称上也是足斤足两,老少无欺,生意倒还过得去。
这天逢场,朱大哥两口子早早开了门,在门口摆好案板,把头皮、猪脚等卤货摆了出来,朱大哥坐在案板后面,拿着拂尘驱赶苍蝇,两眼向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不停张望着,看到熟识的人,笑呵呵的远远打个招呼;朱大嫂则在店铺里面,坐在矮板凳上,拿了铁夹子,拔那生头皮、鸡鸭的细毛,或是做点其他零活,生意好的时候也出来给朱大哥打个下手。
朱大哥正等着盼着生意上门,却看到人流中,“向阳花”打扮得花枝招展,正三步一扭朝自己的卤肉摊子走来,因两人曾有过一段孽缘,朱大哥见了她,总是有些尴尬。“向阳花”却是坦然多了,来到朱大哥案板前,像别的客人一样,笑咪咪的跟朱大哥打了个招呼:
“朱大哥,生意好噻?”
朱大哥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手脚都不晓得啷个放了,但毕竟是生意人,尴尬归尴尬,生意上门,也没得不做的道理,连忙满脸堆笑的答道:
“好哦,好哦,谢嬢来点啥子?”
“向阳花”扫了一眼案板,道:
“给我切半斤核桃肉(猪头肉里的瘦肉)、一根(只)卤兔儿、还有,再来十个鸭脚板儿(鸭掌)。嗯——这就差不多了。”
朱大哥答应着,割下块核桃肉,称了一下,又割下一小块,加上去,说:
“整半斤,只多不少。我给你切一哈。”
说完,就着菜板切了起来。“向阳花”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朱大哥切肉,一双豌豆角的眼睛似乎要滴出水来,看着朱大哥快切完,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我说朱大哥也是,那么长时间了,也不上我那里去耍了;我那里才进了点上好花茶,朱大哥啥子时候有空,去喝哈儿(一会)茶。”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声音大小正好让朱大哥身后店铺里面的朱大嫂听得到。
朱大哥听了,顿时满脸通红,浑身一震,差点切了手,不晓得啷个子(怎么)回答,后面的朱大嫂却气哼哼的来了一句:
“不要脸!”
“向阳花”听到,也不冒火(生气),仍然笑眯眯的说:
“朱大嫂,这就是你不对了,我格外(别的)又没有说啥子,只不过是让朱大哥去喝哈儿茶,你就拿言语伤人。”说着,又拿水汪汪的眼睛剜了朱大哥一下,道。“说不定朱大哥还喜欢到那里去喝茶呢,是不是,朱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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