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儿,这几天你跑上跑下,也难为你了。我看出来了,这个狗日的马队长是安了心整我们,不赔钱是不得行了,他要钱,我就想法赔给他,总不能让他老汉儿(指朱大哥)在资中关一辈子。”
张耗儿听了,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问道:
“就是要赔,你们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钱?”
朱大嫂长叹一口气,道:
“我将才边哭边想,和你大哥辛苦这么些年,也有个十来个大洋,这几天到处戗啊借的,已经凑了二十来个了。别的也没得值钱的东西,唯一值钱的就是这个店铺,原先罗三爷想买,我们还舍不得。现在莫得办法,只好卖了,我一哈儿就去找罗三爷,看他能出个啥子价钱,要是价钱差不多,我就把它卖了,先救出他老汉儿再说。只是以后啷个有脸去见先人哦。”
说着,眼泪水不由自主的又流了下来。张耗儿也跟着心酸,只是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便揉揉鼻子,问朱大嫂道:
“卖了店铺,你们以后啷个生活?”
朱大嫂拿过洗脸帕(毛巾),擦去脸上的泪痕,说:
“这个我也想了,大不了我和你大哥到乡坝(农村)头去,租几亩地种,慢慢把两个娃娃盘(养)大,以后如果有了积蓄,还可以出来做生意,反正,我和你大哥有手有脚,人还年轻,饿不死的!”
张耗儿见朱大嫂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别的,何况现在也没的别的路好走。这时候,朱大嫂发现了张耗儿头上缠着纱布,便问道:
“啷个?又遭麻娃打了?”
张耗儿点点头,苦笑几声,道:
“莽哥回来,这件事情就不要跟他说了,说了他会了不得。”
朱大嫂答道:
“我晓得。”
原来,前段时间,从安岳上来几个扒二哥,带头的叫麻娃,一来到珠溪河,便说从今往后,珠溪河就是他们几个的地盘了,任何人不得染指,本地的扒二哥也不例外;要偷可以,但必须七三抽头,他七,别人三,否则让他晓得,不管是哪个,看到一次打一次。珠溪河的扒二哥们哪里肯甘心,约起来和麻娃一伙打了几架,只不过麻娃一伙人心齐,心肠毒,下手狠,珠溪河的扒二哥打一架输一架,打了几场,心也散了,逐渐的让麻娃几个外地扒二哥在珠溪河充了大。
前天,张耗儿下手偷了一个包,被麻娃一个兄弟伙看到,告诉了麻娃,麻娃便带着几个弟兄伙,不仅把张耗儿偷来包包抢了去,还把他暴打一顿——本来扒二哥偷包,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张耗儿挨了打,却无处伸冤,只能是哑巴吃黄连,干挨了。
日期:2010-07-29 22:31:07
第二天上午,朱大嫂便来到上街子罗三爷家,门房老头说罗三爷出去了,只有大太太在家。朱大嫂见了罗章氏,说明来意。罗章氏早先也听自己男人说过,想买朱大哥的店铺,但不晓得啥子原因没买成,而且这种事情自己一向也不过问,于是对朱大嫂说道:
“朱大嫂,这种事情我从来不管,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让人去找他老汉儿回来。”
于是请朱大嫂到右厢房坐下,吩咐佣人泡上茶,又打发人去找罗三爷。
过了大约半个多钟头,门房老头喊道:
“三爷回来了!”
朱大嫂忙站起身来,迎了出去。罗三爷见了朱大嫂,默到(以为)她还是为说情的事情而来,没等她开口,便道:
“朱大嫂,你那个事情我确实无能为力了,那天你也看到了,我要再多说两句,马队长马上就会翻脸。”
朱大嫂忙说:
“那天确实让罗三爷为难了。今天我来,不是为那个事,是另外有事。”
接着向罗三爷重新说明来意,问罗三爷能出个啥子价钱。她原以为,罗三爷为了他们那个店铺找了她男人好多(许多)回,男人都没应承,现在自己主动找上门,罗三爷还不麻利的答应下来,最多在价钱上捞点相因(占点便宜),只要不是太过分,自己也就认了。没想到罗三爷像是十分为难,搓搓双手,叹了一口气,道:
“这个事情索,现在有点难办。我原来确实想把你们那个店子盘过来,再弄个烟馆,只是最近手头特别紧,绸缎庄出不来货,茶馆、烟馆挣两个钱,都押在绸缎庄了;而且我晓得,你这个钱肯定是等着急用,不能赊账,所以现在不大好办。”
说着,又摇了摇头,朱大嫂默到(以为)罗三爷想借机压价,便道:
“罗三爷,我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弄两个钱,把他老汉儿救出来,帮帮忙,价钱上好说,你看到办就是,我绝无二话。”
罗三爷摇摇头,说道:
“朱大嫂,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价钱高矮,也不是不想帮这个忙,都是本街上的,能帮你肯定就帮了,也不可能在价钱上捡你相因(赚你便宜);只是现在,我手头确实没得那么多钱。”
朱大嫂看罗三爷不像装假,心里一急,眼泪水跟着下来了,罗三爷忙道:
“先别哭,先别哭,我再算一哈。”算了一阵,还是摇头,道。“不得行,那个店铺,少说也得一百三十个大洋,我手头暂时真凑不出那么多钱。不过,你也不要急,如果你硬是想卖,我倒可以给想想办法,看别个(别人)有要的没得。这样,你先回去,我找别个问一哈,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朱大嫂见事已至此,只好谢过罗三爷,回去先等着。
日期:2010-07-29 22:32:57
要说罗三爷拿不出百儿八十个大洋来,纯粹是哄(骗)人的,那他为啥子不顺水撑蒿杆,把朱大哥的店面盘过来?罗三爷当然有他自己的算盘。
又过了两天,罗三爷领着一个中年人来找朱大嫂,说是自己生意上的朋友,叫刘德贵,喊他刘四爷就可以,金李井人,想来珠溪河开个烟馆,看看朱大嫂的铺子合适不。朱大嫂也不管那么多,只要能卖出去,拿了钱救男人,卖给哪个都是一样。寒暄几句,便领着刘四爷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刘四爷表示对店铺还是很满意,只是不晓得朱大嫂要好多(多少)钱。朱大嫂因为那天罗三爷说了一嘴这个铺子的价格,心里有了底,开口要了一百三十个大洋,刘四爷嫌贵,两人又交涉一番,最后以一百二十五个大洋成交。
刘四爷、朱大嫂又商谈好如何交钱、何时搬家等事情,约好下午立契约。下午双方各找了保人,立了契约,签字画押,刘四爷便先给了六十块大洋的定金,剩下的等朱大嫂搬了家再给。第二天,朱大嫂便叫了张耗儿、老挑他们和周围团转几个熟悉的邻居帮忙,搬家回了乡坝。
其实,这个刘四爷根本不是罗三爷啥子朋友,而是马队长的大老表(表哥),那天朱大嫂前脚从罗三爷家出来,罗三爷后脚就去治安队找到马队长,说朱大嫂要卖店铺,让马队长买过来,自己好帮着他把烟馆开起来。马队长开始还认为罗三爷是面子话,便推让一番,见罗三爷高矮不要,便满心欢喜的应承了;罗三爷还出主意,让马队长不要自己出面,好避些嫌疑,这才有了刘四爷买朱大嫂店铺的事。
马队长见罗三爷把话说到这份上,满以为罗三爷是在真心帮他,对罗三爷更是感恩戴德,觉得罗家兄弟硬是落教(仗义),哪晓得却遭罗三爷涮了坛子(算计)。原来这罗三爷打的好算盘:现在马队长用这种方法逼着朱大嫂卖了店铺,自己要是接了手,朱幺爷找起麻烦来,自己少不了受牵扯,所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接手,连股都不掺;等马队长接过来干上一、两年,风平浪静了,自己再找个合适理由从马队长手里买过来,凭自己大老倌(大哥)的面子,马队长想必不会或者不敢说啥子;到时候朱幺爷再啷个蛮不讲理,也找不到自己脑壳上来。而且现在事情的双方——朱大嫂和马队长都把他当成了好人,这不得不说罗三爷硬是有些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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