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袍哥》
第20节

作者: 跳舞的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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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学徒和轿夫丘八等人把朱大哥抬进里间,在床上躺好,关德全已经准备停当,二话不说,过来开始给朱大哥检查伤势。朱大哥的伤主要有两处:一处是肋巴骨,被马队长一脚踹断三根,好在没刺破内脏,倒也不要紧,无需动刀,只要把断了的复了位,用木板固定好,当无大碍。另一处则比较麻烦:右腿呈青紫色,小腿肿得和大腿一般粗,那是因为小腿粉碎性骨折,碎骨头刺破血管,淤血散不出去所致,不仅开刀动手术,而且骨头碎了,不好拼接,治好了也会留下残疾。

  关德全检查完,一面吩咐学徒准备工具动手术,一面说道:
  “啥子人那么狠心哦,把人打成这个样子?”
  一个丘八接道:
  “关老师说话注意点哈,是他自己从楼上摔下来的,没得哪个打他。”
  关德全冷哼一声,让丘八和轿夫都出去,说他要做手术,闲杂人等请回避。
  张耗儿本来以为朱大嫂房子卖了,家也搬了,事情应该了了,便放心的在茶馆里喝茶打牌,听说朱大哥遭马队长打伤了,进了关德全的诊所,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赶过来——两个丘八和轿夫已经走了——见朱大嫂领着两个娃娃,坐在门诊里的板凳上抽泣着,连忙问道:

  “啷个又打起来了呢?”
  朱大嫂哭哭啼啼,小声的把事情经过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张耗儿又问:
  “打得好凶(很厉害)吗?”
  朱大嫂眼神黯淡,神情委顿,摇摇头,道:
  “还不晓得,关老师在给他做手术。”

  手术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做完,关德全满头是汗,疲惫的走出来,示意朱大嫂和张耗儿可以进去看病人了,一个徒弟脚跟脚出来,把老师扶到椅子上坐下,端过水杯奉上,张罗饭食去了。
  张耗儿和朱大嫂连忙领着两个娃娃进去,见朱大哥脸色腊黄,双眼紧闭,侧着身子躺在床上,腰上绑着几块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板,一条腿缠满纱布,高高的掉在床架子上。朱大嫂见了,眼泪水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张耗儿也跟着心酸,站了袋烟工夫,连忙出来,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水,走到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关德全身边,小声问道:

  “关老师,朱大哥的伤要不要紧啊?”
  关德全没有起身,只是略微睁开双眼,道:
  “那要看恢复的啷个样了。”
  “唉~~~~~。”张耗儿长叹一声。
  尽管这几天,他为了朱大哥一家跑前跑后,费心劳力,但似乎一点作用都没得:房子卖了,人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作为莽哥最好的弟兄伙,他一直为没得能力帮着处理好这件事感到愧疚,他相信,要是莽哥在,事情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只是现在,这个龟儿子还不晓得的那里逍遥,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一念至此,对莽哥油然而生怨怒之情,心里骂道:

  莽哥,你狗日的到底死哪里去了啊?

日期:2010-07-31 17:41:39

  (二)
  其实,莽哥现在离珠溪河并不远,只有二十多里路。
  故事说到这里,老狼有必要说明一下,这个罗三爷、张耗儿等人嘴里的莽哥,老狼在前面的章节里已经提到过,便是在牛王庙茶馆里,那个扯马股当宝官的年轻人。此时,他正跟在一个中年人后面,走走停停,已经跟了好长时间了。
  这里是碑记沟,一个小场,比牛王庙大,比珠溪河小,一共三、四条街,离珠溪河只有二十四、五里。莽哥昨晚上就到了这里,本来十几里路,连夜就可以赶回去,却一头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侄孙儿,要给他卖橘红糖吃,只是自己现在身无甩(分)文,又不愿回到珠溪河打主意,便在场边上随便找个地方歇了一晚上,准备天亮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弄点钱,满足了侄孙儿的愿望。

  这天碑记沟不逢场,街上行人稀少,莽哥在街上转了大半天,才把目标锁定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中年男人穿长袍大褂,夹油纸伞,身披褡裢,一副行脚商人打扮——莽哥亲眼看到他把一个哗啦作响的荷包装进褡裢。
  扒二哥要偷别人钱包,一般需要在人多拥挤的时候才好下手,除非是高手。莽哥不是,今天街上人也确实太少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但他不肯死心,只得不动声色,远远的跟在后面。
  终于,中年人在一个卖橙子的摊子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的橙子,都是去年的,外表光鲜灿烂,里面却干瘪如败絮,如果是请神上坟,走亲访友,拿出来还是蛮好看的——莽哥再也按耐不住,决定冒险一试,大不了挨顿打就是。
  于是走过去,站在中年人旁边,问卖橙子的道:
  “橙子啷个卖?”
  卖橙子的说了个价钱,莽哥拿起一个橙子捏了捏,摇摇头,道:

  “去年子的橙子,里头都干球了,没得啥子吃头(意为里面都干了,不好吃)。”
  买橙子的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想买就买,不买也不要坏了别人的生意;中年人似乎没有听到莽哥的话,只是略微回了一下头看看他,没有搭腔,依旧挑他的橙子。
  莽哥耸耸肩膀,做了个怪相,身子一动,一个精致的布包包顺着裤管滑下去,悄无声息的落在装橙子的箩篼边上,包包里头,放着专门准备的几块圆圆的薄铁片和烂纸。莽哥没有管它,不着痕迹的走到中年人挂褡裢的那一边,装着继续看橙子,却猛的一抬头,指着地上的包包,道:
  “咦,哪个的钱包落(掉)了?”
  卖橙子的和中年人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中年男人连忙道:
  “哦,是我的,是我的!”
  说着弯下腰去捡包包。说时迟,那时快,莽哥伸出两指,快如闪电的探进中年人的褡裢,钳住荷包拿出来,手一抬,荷包便滑进了衣袖。正好中年人捡了布包包直起腰了,莽哥问道:
  “是不是你的哦?”

  中年人神色有些不自然,道:
  “当然是我的,我才将(刚才)不小心落在地上的。”
  说完,收起布包包,橙子也不买,慌里慌张的走了。莽哥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也急急忙忙的走了——他晓得,中年人要是发现自己荷包没得了,捡来的那个布包包里头也只有些烂纸铁片,肯定会回来找他——只留下卖橙子的莫名其妙的呆在原地。
  莽哥这回收货不小:除了两块大洋、几千块法币,还有几十个铜板,足够给侄孙儿卖一车橘红糖的,便离了碑记沟,路边找了个饭馆好好吃了一顿,才兴冲冲的往珠溪河而去。他并不晓得,在珠溪河,一个天大的麻烦正等着他。

日期:2010-08-01 09:37:21

  (三)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朱大嫂买了早饭来替张耗儿——朱大哥住在诊所,需要有人照顾,张耗儿便和朱大嫂商量,他晚上在这里,朱大嫂白天在这里——昨晚上,张耗儿只断断续续睡了几觉(音gao。),很有些瞌睡,吃了早饭,自回茶花坪崖洞,准备睡上一觉。
  张耗儿刚推门走进灶屋,就听见里面睡房有人吹呼打鼾(打呼噜),进去一看,见木板床上睡着个人,只穿根(条)窑裤(短裤),半截铺盖搭在身上,四仰八叉躺在那儿,睡得正安逸。
  张耗儿一见此人,心头来气,上去就是一脚,吼道:
  “起来,给老子起来!”

  那人挨了一脚,根本不在乎,嘴里嘟囔一句:
  “闹个锤子(川人粗话,吊的意思),老子再睡哈儿(一会)?”
  翻了个身,接着睡他的觉,张耗儿火气更大,伸手揪住这人耳朵,吼道:
  “你妈哟,天都塌下来了,你龟儿子还睡?赶紧给老子起来!”
  这人自然是莽哥朱幺爷,昨天下午在路边吃了饭,一路慢慢吞吞、磨磨蹭蹭,二十多里的路程,硬是走了四个多钟头,回到崖洞,已经是晚上了,没有再去侄儿家,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正睡得安逸,被张耗儿揪着耳朵闹醒,两人平时闹惯了,莽哥当然不会冒火,突然翻身爬起来,一把把张耗儿按在床上,掐着他的颈子,笑骂道:
  “耗儿,你龟儿子要找死就明说,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一看张耗儿脑壳上裹纱布,眼含泪花,不像是闹起耍(闹着玩),连忙松开,问道:
  “出了啥子事情?是不是遭打了?说出来,老子给你扎起(撑腰、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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