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夏天,就这么静静流淌过去。我们还是隔三差五去那个人工湖,站在放水处,拿一个小网,捕捞金鱼。有一天郑三炮跳进去游泳,湖里面经常有孩子跳进去游泳,而这是不允许的。那一天郑三炮被公园里那个人高马大一脸横肉的工作人员捉了。我们所有的孩子,都认识这个一脸横肉的工作人员,他经常捉孩子。那天他捉了郑三炮,让赤身裸体的郑三炮,沿着湖岸游街。我诧异于郑三炮的平静,路过那些游人面前时的平静。那时候郑三炮经常是穿一条长裤,上身一个背心。满脸横肉的工作人员,把这一应家什,都拎在手里。但是结果让我很意外。往常游街,都是转湖三圈,而这次,仅仅转了个小半圆,我就看见他把衣裤扔在郑三炮身上,转身离去。
郑三炮就地穿好衣裤,从容向我们走来。
我问郑三炮,郑三炮什么也没说。一直到了冬天,那一天是漫天的大雪,郑三炮用一把刀,让李红英冒着热气的血,扑啦啦洒在雪地上。一直到他说,他从见我的那天起,就身掖了一把尖刀,我才猛的醒悟过来。其实我是过后醒悟过来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工作人员,无意中,摸到了他长裤里那把锋利的杀气腾腾的尖刀。
秋天就来了。
那时节的秋天,阴雨连绵。那时节的春天,也像歌里面唱的,三月里的小雨沥沥淅淅沥沥淅淅下个不停。
那一天,我们走在蒙蒙细雨里,走在那条发亮的柏油路上,雨打风吹中,地面是一些落叶。
那一天我们五六个人,学校的几个操蛋孩子,当然少不了郑三炮。郑三炮那一个时期,已经变成了我门口的人。
我突然想到,好久没有看到程八一了。就连我们去郑三炮家,也没见到程八一。
那一天,路尽头,缓缓出现一排影子,横去了整个马路。那时候,走路横去整个马路的,都是势不可挡的江湖人。迎面若来汽车,必须停下来,等他们过去,否则要吃苦头。虽然那时候司机很牛逼,非常非常的牛逼。那时候牛逼的,一个是天上的飞机,在一个就是地上的汽车了。
好久没有露面的秦国强团伙,再次踏上了我门口这方土地。
那注定是一个腥风血雨的日子,在那天的阴雨连绵里,老黄,老边,毛大孩三十多人,在生养他们的这一方土地上,折戟沉沙。
那一天其实我没看出一点兆头,我甚至有一点意外的欣喜。不可一世的秦国强,那一天居然对郑三炮十分的客气。我和那些操蛋孩子们看见突然出现的秦国强团伙,正要四散,郑三炮说,没事,都是熟人。于是我们无脸遁去,提着一颗心,和秦国强团伙走了迎面。
眼看互相就不远了,那边厢秦国强一脸笑容,三炮老弟,哈哈,咋在这儿碰见你?
那一天秦国强是搂着和郑三炮见面的。
我突然想到,这个孤独的郑三炮,还有人在欣赏。
日期:2010-11-27 11:45:17
十一、小炉匠走进了外面的世界,结识张水生。
张水生的一生很短暂,只活了二十六年。如果用个形容词,张水生从十五岁那年,就开始喋血江湖。张水生短暂的一生,都是杀戮。
小炉匠在那个阴雨连绵的秋天,在老黄,老边,毛大孩三十多人折戟沉沙之后,彻底走进了外面的世界。就在那个隆冬,大雪飘飞那天,郑三炮终结了李红英,小炉匠结识了张水生。
小炉匠结识张水生时候,两人一般大,都是十五岁。
张水生家兄弟姐妹特别多,后来我认识他,他指着一个几乎可以成为我父辈的男人说,这是我大哥。后来我听说,张水生的父亲,是个老红军。我认识他时候,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他家的正墙上,挂着他父亲的遗像,一个粗眉粗眼的老汉。张水生的大哥二哥三哥,几乎不来,他们跟张水生不是一个母亲。
张水生家住的很普通,跟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那一片老旧的平房,杂乱的院落,树木蔽日。
张水生有一双很长的眼睛,很窄的鼻子,很宽的嘴。用如今话说,就是很性感。他长得跟他母亲很像。
他母亲是一个不容易接近的人,不拘言笑。而且走路,悄无声息。
我认识张水生时候,墙角的残雪正在融化,街头的柳条正膨胀出隐隐约约的绿。那天我骑着别人的倒蹬闸,带着郑三炮兜风。那时候骑车带人,丨警丨察要罚款,不过好像很难碰上丨警丨察。
在那个寒冷的风中,我甚至骑出汗来。
那一天我们穿街过巷,漫无目的。
路过一个粮店,见一些居民在排队。
郑三炮手一指,看见没,那个戴墨镜的秃顶。
我说看见啦,咋啦?
郑三炮说,他外号刽子手,看号的干部,我在里面,没少吃他的苦。
郑三炮刀捅李红英,进了拘留号,差点少管。他羁押了几乎两个月,过完年才出来的。他说整个号子里,就他最小。
他出来那天也是一场雪,是那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飘飘洒洒落下来,我俩兴奋地搂抱着在雪地里打滚。
其实那时候拘留号,对我还是遥不可及。小炉匠,郑三炮出来后,说得轻松,我听得也轻松。踏入江湖那一天,没有想到进去那一天,如果踏入江湖,有人就给你发了拘留票,随时填写的拘留票,我相信许多人,都会退出来的。那面阴森森拉着锈迹斑斑电网的高墙,让许多人惧怕。正是那面高墙,挡住了多少操蛋孩子继续的脚步。那关乎一个人的一生,那时候的档案,特别重要。后来我当真进去了,那一刻的懊悔沮丧恐惧自不待言。过了公丨安丨这一关,还要过牢头狱霸这一关,险象环生。接下来日子,就是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早日被阳光普照。我记得我第一次进去,突然对那首歌感慨万千,冬天的太阳当头照,照耀着我的破衣裳,那是多么惬意的时刻。
然而我出来后,我发现我就像妇女,突然披金戴银。我在江湖人眼里,有了光环。而我发现,这个光环很小,劳改队的光环,就特别大了。虽然谁也不想进劳改队,但是江湖人,都想要那个光环。到了九十年代,这个光环消失殆尽。对于刚出来的人,大家嗤之以鼻,别理他,关傻了都。
那天路过粮店,郑三炮指点了那个墨镜秃顶的男人,我发现那个男人,凶狠的看过来。其实那个男人,本来是侧脸,根本看不见我们。但是郑三炮一指,他就有了感应。好比街头路遇熟人,在熙熙攘攘中,双方谁也没看到谁时候,就谁也看不到谁了,就过去了。但其中一个如果一凝视,另外一个马上就有感应了。我们那时候混江湖,路遇要避开的熟人,连看一眼也不去看,别说凝视了。于是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混江湖,首先要第一时间发现熟面孔,否则你就别混了。
然后我就脚下发力,骑了过去。
也就是骑出去十来米,出现一条两面都是围墙的路,一些树木枝枝叉叉从墙里面伸出来,把这面天空遮去。若是夏天,这条路也是凉爽。那时候的路,许多都凉爽。
就是这时候,我感觉到我的衣服扑扑了两下。显然郑三炮身上也感觉到了。于是停下车来,先看地面,没看到什么,我俩就四处张望。
这时候北面的那面墙,齐刷刷冒出来一排人头。我想墙里面应该地势高吧,看过去他们都是站着。我看见其中一个少年,长着一双很长的眼睛,他的手里,赫然举着一杆枪。
然后我就看见了小炉匠。依然是一个光头,也不戴帽。
我们就这么认识了。小炉匠说,他们这些天,一直在墙后面,用气枪打人玩。
当然这都发生在第二年了,那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唐山大地震,***逝世,不久又是***,全国人民处于极大的悲痛中,泪水成河。
而我们的叙述,还要接着上回书。上回书是那个连绵的雨天里,钱国强团伙的铁蹄,再次踏上了我门口的那块土地。那一天他们真的是铁蹄,他们那一天,都穿着皮鞋,皮鞋下面,都钉着铁掌。
那铁掌击打柏油路面的声音,无比清晰。
昨晚很晚才睡,没休息好,头昏,写一点是一点吧
日期:2010-11-28 00:3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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