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时的他,只恨弹药少,不止他,所有的人都一样。当他们对着同校的同事,学生或者长辈们下狠手的时候,从未曾留过情。他们心中只被一种疯狂的念头左右着,这种疯狂和热情是他们坚信,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对的,他们是最高领袖最忠实的卫士。他们的残忍,他们的流血,他们的努力都是为了伟大的事业,都是为了尽忠保卫领袖,在这件大是大非面前,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一切仁慈的念头或是感情都应该被摒弃。
直到月亮出来,战场还未打扫完毕,张悟棋一行人都感觉身上的力气被抽得干干净净,他和上空兵队司令火拼时胳膊上被砍了一刀,粗粗包扎过的伤口上还在渗血,甚至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
一路他们抓了好几个残余的敌对分子,有的想趁机反抗被一拥而上打残,有的认罪态度较好被绑起来,有一个最聪明的,一遇到他们,就提着裤子晃动着手里的白丨内丨裤,意为投降,也被收进队伍里。
他们也找到一些自己人,大多是伤员,由卫生员紧急包扎,有些重伤的上了担架,副司令之一的郭三明最惨,被扒光衣服吊死在凤凰树上,只能替他收尸。
张悟棋这一队走在最前面,他身边总共只有三五个人,最熟悉的有曾向歌,曹汝城,还有他们在打扫战场时找到的王奇玉,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想是被这场恶战给吓怕了,只躲在七星湖边的小桥洞下打着寒战。他是黑五类,没资格加入任何造反派,这时反而算不上敌人,张悟棋念在他是旧友的份上,把他叫出来带着一起走,免得他被错认成上空兵队的敌人而误伤了。
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猫,发出悲哭一般的叫声,混着脖子前铃铛的响声,十分诡异。
俗话说,黑猫出现的地方必有古怪。
队伍里有个人指着前方说:“那是什么东西?”月色下,密林边的一栋小屋前,有一个影子,背对着他们,走近几步,看见一头女人的长长的黑发,她趴在一具生死未卜的男人身体上,身体有频率地抽动着,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什么人?”张悟棋大声喝问,对方像没听见似的,只是继续她诡异的动作。大家冲上前去,那女人突然回过头来,那是一张比白雪还要惨白的脸,嘴上满是殷红色的鲜血,而躺上地上的那名男子,他的脖子上正在往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这个女人,竟然在吸人血,他倒退三步,心下大骇,直冒冷汗。
大家惊呆了,绷紧了一天的濒临断裂的神经还没放松多久,这一刻,被这种无可名状的恐怖和愤怒骇着青筋直冒,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
。
“吸血鬼,吸血鬼!”曾向歌大喊着。后队的人纷纷涌上来,不知谁喊了一声:“烧死她,她是魔鬼!”
女人比着奇怪的手势,显得更加邪恶,因为鲜血的遮盖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她见势不妙突然跑进小屋,用最快的速度把门关上。
群情激愤了,在这个死伤无数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已经着了魔。不知是从谁开始,有人拿了木板和钉子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变把门和窗给钉死封住,不让她跑出来,钉钉子的时候,很多人浑身发着抖,好几次都敲在自己手上。接着有人拿了油来,浇在房子上,然后在一片众口齐声的:“烧死她,烧死她!”的口号中,火被点燃了。
2012-5-3 14:22:00
第十七章 旧案迷踪之吸血鬼1968(四)
张悟棋也大声喊着,就如同这些日子以来必须要执行的早汇报晚请示一样。每个清晨,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齐聚到一起,向伟大领袖请示这一天的工作,学习。首先由他说:“让我们敬祝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伟大领袖他老人家——”此时所有人同声高呼三声:“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大家将右手向右上方连挥三次,表示祝愿。然后,他再次大声说:“敬祝他老人家的亲密战友——”所有人此时同声高呼:“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众人右手亦同时向上连挥三次,表示祝愿。祝愿完了后齐声唱颂歌,《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或其他。
所有人的声音和行动都是一致的,正如现在这个夜晚一样,火把映红了大家的脸,在异口同声越来越响亮的“烧死她,烧死她”的口号中,很多人眼红了,很多人流泪了,很多人为战胜了吸血鬼而激动地互相拥抱。
这些声音把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淹没了,那是凄厉的喊叫声,王奇玉突然冲出队伍狂奔而去,从此就疯了。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后来大家才提起,吸血鬼名叫苏小裙,是个哑女,文丨革丨前在校图书馆担任管理工作,队伍中的很多人都认识她。可在当时,甚至没有一个人,叫出她的名字。
更为恐怖的是,有人回忆起,当时隐约看到一个孩子,站在小屋的另一面,很像苏小裙的儿子,时年八岁。那天之后,那孩子就失踪了。
再后来采赫又经历了数次清理阶级队伍行动,军方力量也深度卷入,大多数地方的造反派,成为被抛弃者进而遭到残酷镇压。张悟棋被副司令兼好友曾向歌斗了下去,吃尽苦头,在“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和“文攻武卫”的旗号下,无论是哪个派别,犯下的反人类罪行,手上沾的鲜血谁也不会比谁少一些。
“先烈热血洒神州,我等后辈有何求?沿着主席道路走,坚贞何惜抛我头!”这是田汉在病危时,于狱中写的诗句,现在看来,何其讽刺啊!可在那时,真是代表了很多人的肺腑之言。张悟棋以这首悲壮之诗,结束了他的讲述,老人明显累了,靠在床头,只是唏嘘不已。
“你们并未曾发问或者调查,就烧死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庄柯听完叙述虽也很惊诧仍抑制不住表达出心中的疑问。
“现在回想,这确实难以置信,但在当年,只怕比这疯狂荒谬100倍的事,也能若无其事般发生,更何况,哑女吸血确实是我们亲眼所见,虽然最后的手法残忍了一些,但为了防止她再度伤人,似乎也只能如此。”老人无奈地说,忍不住一阵咳嗽。
尽管在老人的故事中,已经嗅出了当年那种妖异和诡秘的氛围,对于未曾亲身经历的人来说,就算亲耳听到仍是一下难以接受和理解。纵观人类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以史为鉴,人性果然是极其可怕的东西,恶或善的一面,就像弹簧一样,有时根本无法猜测也无法想象他能拉长或者压缩到什么程度,极限又在哪里。
张悟棋在吸血事件不久后就进了监狱,79年平反出狱时见过一次王奇玉,那时他已经疯得很厉害,没多久他就离开了厦海市,去沪江市发展,并在几年后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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