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笑了起来,露出暗黑色的细小的牙齿,让我又一次想起吃腐肉的老鼠,“你是要夸奖我的执着?还是被我勇于探索的科学精神所感动?你们不觉得是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将我送来这愚昧的时代,这里四处都是战争,四处都是杀戮,人命就如同蝼蚁一样贱,我只是杀几只而已,苏警官何须大惊小怪?遍野尸骨哪个不是化成历史里的飞灰?”
苏馨一拍桌子,“你有没有人性?战争是人类历史的疾病,我们无法控制也无法回避,你是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杀的是你的同类,是些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他们虽然卑微,却牵扯一家的悲喜,他们对历史贱如蝼蚁,对家人却拱若珍宝?”
薛峰冷笑,“苏警官在这里犯不着对我说教,我现在是薛继宗不是薛峰,我不是你的犯人,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就会发现你现在所处的并不是个太平盛世,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个人死于战争,他们的死是多么的没有意义,没有价值。可是我给了他们改变的机会,由于有了我,我让那些乞丐、游民有了死亡的意义,他们会成就伟大的艺术,放在殿堂被人们永世膜拜,如果你有那么多精力在这里质问我,不如你去说教一下那些日本人,说不定他们还能退出中国,还我们一片大好河山……”
苏馨几乎怒发冲冠,“跟你这样的变态,没什么可以理论,但我一定会报官抓你。”
薛峰的表情充满了怜悯,“苏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警校学到的刑侦学在这个时代能用上几分,如果侥幸你有了证据,不妨我们再坐下喝喝茶,谈谈风月,我也可以请你们欣赏一下,我刚刚成功的一件旷世无双的艺术品。”
他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神色悠然,“不过今天我有点累,就不留各位了,你们如果没找到住处,不妨再来我这里,二楼的房间,我随时给你们准备……”
从薛家出来,苏馨一直垂头丧气,而我,也因为再次回忆起那个场景,而跟自己的内心在不断的交战。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去,只能回到亚成家。赵晓风喝过粗米粥已经睡着了,岳择则在照顾张教授。亚成给我们几个留了晚饭,粗棒子粥和咸野菜,实在难以下口,我们几个匆匆吃了点收拾了碗筷,夜色已经降临了。
2010-8-9 22:08:00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一直住在彻夜霓虹的B市,我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黑夜的滋味,在现代文明肆虐的都市,到处都是霓虹灯,如果不拉窗帘,即使夜里关了灯,室内仍然是明亮的,能看到家具,能看到床头的娃娃,黑夜只是削弱了我们的视力却没有剥夺。
在北城的第一夜,我终于知道了黑夜的涵义。那是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我几乎以为自己失明了,我看不到旁边的赵晓风,也看不到旁边的苏馨,只有她们细微的呼吸让我知道她们的存在。我心里翻来覆去,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湿了自己的脸颊,我听到苏馨的叹息,我想她知道我哭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亚成和桂花都不在,只有童童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用铡刀认真地铡草,问他铡草干什么,他说卖给有钱人家喂马。童童有张巴掌大的脸,颧骨很明显,身体很纤细肚子却圆滚滚的。他不是个健谈的孩子,一脸的腼腆,但眼神却很明亮。在我们的时代,童童这么大的孩子都在忙着进学前班,或者上特长课,不是在学英语,就是在练钢琴,童童永远都想不到孩子也可以那么幸福,他只知道低着头铡草,想的是能不能多赚点钱帮贴家用。
遇到岳择,他神色里闷闷不乐,问他张教授的情况,他轻轻摇了摇头,说,还是发烧,一直都在睡觉。苏馨低头琢磨了琢磨,说,我和墙薇去找找看有没有当铺,能不能兑点现钱,城里应该有医生,不如我们送张教授去看看吧,他应该只是风寒,吃点中药就能好的。
亚成家的位置有点偏城西,走一走才发现这地方虽小却五脏俱全,隔条街有个妓院,几个穿红戴绿的姑娘正在应用的拉客,她们极其彪悍,旗袍的扣子总开着两三个,大半的胸脯就露在外面。妓院再隔条街,有个学堂,名字叫双文学堂,从半敞的大门里看到院子里有三五个孩子正在读书,学的仍然是子曰诗云那一套。学堂旁边有个澡堂,跑堂的伙计端着面条在街上高喊着快速穿梭,大概是堂子里的客人泡够了又饿了所以差遣他们去买吃的。澡堂再过去,是几家手工作坊,有卖灯笼的,有卖旗袍长褂的,街角则是个卦象摊子,一个八字胡的老道士正在给人批卦算命。一切都很失真,象进了电影城。
走着走着,苏馨忽然问我,“你还记得赵晓风的话吗?”
“什么话?”
“她说,亚成可以走出去还回来,但是张伟他们几个却走得出去回不来。”
我不接话,等她的下文,“你说,如果我走进雾里,腰上拴条绳子行不行?”
我吓了一跳,“八成是不行,其实我们遇到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我记得1948年美国有一辆客机从旧金山机场起飞,途经百慕大海域,但在降落前飞机却莫名其妙失踪了。大家都判断说是飞进了时光隧道,我们要是真的跟人家一样是穿越了时光隧道,那我们的移动是时间的问题,而不是空间的问题,你想的招数肯定没用,千万别做无谓的冒险。”
苏馨安静了一会,又忽然很伤感,“墙薇,你是不是埋怨我,要是我不是想出来追捕薛峰,也没今天的事,我发现你认识我以后,挺倒霉的。”
我笑了笑,“别胡思乱想,那我是不是也该跟你道歉,要是我没撺掇你跟着胖猪来双城,后来的事情都不会有。”
她摇了摇脑袋,甩了甩一头的碎发,“也是,回去你一定得好好补偿我。”说着,捶了我一拳。
当了我的玉石手镯,得了30大洋,我有点自嘲,“我那么一极品手镯,只值30大洋,相当于一纺织女工一个月的收入,早知道还不如当那条金链子,一两黄金在这里至少是40块大洋。”
苏馨白我一眼,“你早说当金链子了。”
我摇摇头,“那是赵晓风的,还是先用我的吧。”
回去张教授的烧还是没退,杨戴投背着张教授,我们几个在后面跟着。打听了一下,这北城只有一家医馆,就在小广场边上,名字叫回春堂。
回春堂已经临近中午,回春堂竟然大门紧锁,我们把张教授安顿在树荫下,等了一会仍然不见开张。苏馨等得不耐烦,上前拍了拍门,可能声音很大,二楼的窗户探出一个女人来,“你们找吴医生啊,他早上还在,刚一会功夫就关门了,我看见他回家了,不如你们去他家里找他吧。”
顺着女人指点的路,在一个小胡同里,我们找到了吴医生的家。这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四合院,看起来很漂亮,门开在院子的右侧,大敞着没关。问了几声有人吗?里面并没有回应。我、苏馨和岳择不请自进,留下杨戴投背着张教授和赵晓风在外面等候。
绕过影壁,进了一间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了棵很大的枣树,枝叶婆娑的。从垂花门进去,一时我们都有点惊讶。内院里几个人有老有少全都忙忙碌碌地在收拾东西,我们刚要询问哪位是吴大夫,却见对面来了一个挺和气的中年人,“各位不好意思,今天我家有事,不能开店做生意,各位请便吧。”
看来这个就是吴大夫。
岳择还没说话,苏馨先着急了,“大夫,救命救急啊,外面有位老人家正在发烧等你救命呢。”没想到不说发烧还好,一说发烧吴大夫如同被针扎一样,一边捂着口鼻,一边推搡我们,“出去出去,赶紧出去,我内室有事,明天再说。”
岳择拦住吴大夫,“大夫,我家舅爷昨天淋雨染了风寒,因为人老体衰,一直在发烧,如果你现在不给诊断拿药,他会有生命危险。都说医者父母心,你怎么忍心看着一个老人家就此撒手人寰?”
吴大夫停住脚,一脸的犹豫,“只是风寒?”
岳择笑了,我发现他的笑容很容易让人有安定的感觉。“我也算个医生,风寒还是分得出的。要是大夫不方便诊断,给说个药方,我们自己想办法配药。”
“川桂枝、生甘草各5克,炒白芍、茯苓各9克,鲜藿佩3克,白叩壳3克,鲜荷梗1支,武火煮沸,文火熬半个时辰……我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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