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孙海呀,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你根叔,不得了了,你妈上吊了。
根叔是我老家隔壁的邻居。
我惊讶,说,啊?怎么可能?她不是在县城里吗?
他说,你妈今天下午回的老家,我还看见她在你爸坟前烧了纸,后来怎么就不见了呢。晚上我去叫她吃晚饭,推开门就看见她上吊了。
我感觉轰地一下,脑袋一片空白,少顷,我急速向公路上奔去,我说,根叔,我妈现在怎么样了?
他说,幸好我发现得早。
我松了口气,说,有事吗?
他说,醒过来了,你婶看着呢,你赶紧回来吧。
我说,好的。
挂掉电话,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向老家奔去。
日期:2011-01-05 09:27:25
十二
我回家,推开门,看见我妈慌忙地藏着手里的东西。我知道那是一张照片,江莱的。
我装着没有看见,向餐桌走去。我说,今晚吃什么。
我妈说,炖了一只猪蹄。海儿啊,你最近瘦了很多。
其实是她瘦了很多,而且憔悴。她把猪蹄端了出来,然后又端来一盘凉拌黄瓜。
今天是初一,她吃素。
我妈以前不吃素,自从搬来和我生活后,她每月初一十五便吃素。我知道她在用她的方式减轻自己的罪恶和愧疚,包括趁我不在家的时候看着江莱的照片为她祈祷,有一次我推开她的门,看见她跪在江莱的照片前泣不成声。
我看着油腻的猪蹄就犯腻,说,妈,今晚李君鹏请我吃饭,你自己吃吧,我就不陪你了。
她说,不回来吃饭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
我沉默,向门外走去。
她说,以后不回家吃饭,记得先打个电话。
我说,哦。
出了门,向公园走去。我手里一直揣着莱莱上次被江叔叔抱走时留下的手机,我坐在长椅上,看着她手机里面的照片以及我曾经给她发的短信,看着我们的过去和那遥远的幸福回忆。
我妈在老家被救下后,我便把她接到了我身边,因此我离开了学校里的单身教师公寓,在外面租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我妈搬进来的时候,她说,这便是我的家了。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说她再无颜回老家面对别人,更无颜面对江家。艳子也被江叔叔赶出了公司,她打电话埋怨,说我是负心人,然后痛快地骂了一通,我沉默,末了,我说,艳子,你打算去哪儿?要不你过来,我想办法凑点钱给你开个铺子。
她说,不需要,我这些年存了一些钱,打算和强子在这边做生意。
强子是艳子的男朋友。
我说,钱够吗?我这里还有一两万,你拿去吧。
她说,哥,你好好照顾妈吧,现在我比你有钱。你已经辜负了莱莱,别又再辜负妈。
我什么都没说,我知道,我还辜负了我自己。我的痛苦,谁又能明白?
日期:2011-01-05 09:27:41
我慢慢地看完莱莱手机里的几百条短信,然后坐在长椅上看过往行人,猜测着他们的生活,他们会不会也有那么多的不如意,有那么多的无奈?
天快黑了,湖边的长椅属于情侣们,我和莱莱也曾那样幸福地将其占有,如今我却只能识趣地离开,我不敢想莱莱现在怎样了,更不敢试着去感受她的痛苦。我看着广场上聚集在一起随音乐起舞的人们,多么惬意的生活啊,只不知是不是都如表面那样光鲜如意。
我再次在这座城市里的夜幕下孤独地游荡,看霓虹闪烁,想尘埃飞舞。耳朵里一直循环播放着Steelheart 的那首She’s gone。
Shes gone,
Out of my life.
I was wrong,
Im to blame,
I was so untrue.
I cant live without her love.
In my life
Theres just an empty space.
All my dreams are lost,
Im wasting away.
Forgive me, girl.
Lady, wont you save me?
My heart belongs to you.
Lady, can you forgive me?
For all Ive done to you.
Lady, oh, lady. lady
………………..
撕心裂肺的歌声,一次又一次震动我的心,我憋着一腔悲怆,不敢大声唱出来,只心里跟着一起撕心裂肺地吼着:Lady, oh, lady. Lady。眼角渐渐湿润。
当我意识到有人站在我面前时,我停住了脚步。抬头,看见刘晴在我面前,她一脸的落寞。
我的心如止水,任谁也不会再让它激起波澜。
我说,是你,这么巧。
她说,嗯。
她斜跨了一步,让我先过去的意思。我本打算打个招呼就离开,见她满脸哀伤,所以停住说,我们走走吧。
她没有说话,转过身和我并排游荡,夜幕下,多了一个孤魂,但我还是孤独悲凉。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叫她陪我走走并不是想让她帮我赶走孤独和忧伤,我只是想让一个认识的人在身边,以此找到一种存在感,因为一个人面对着陌生的人们,我会觉得这个城市与我无关。
日期:2011-01-05 09:41:53
沿着湖走了一圈,我说,我们去水吧里坐坐吧。
她说,嗯。
我们烫了一壶花茶,我给她倒满一杯加了一粒糖递给她,说,你有心事。
她接过茶杯,说,你也有。
我笑。举起茶杯碰了一下她的杯子,说,全世界都有。
她笑。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她捧着茶杯,看着茶壶下燃烧的烛火,说,我不只有心事,还有麻烦。
我沉默,猜测可能与胡永杰有关。
她说,我和他分了,彻底分了。
我继续沉默。
她说,和他分分合合,我已经受不了了,我无法理解他,他有时抱着我哭有时又抱着我笑,一会说爱我,一会又说恨我,我决定要离开他时,他就向我下跪求我,我心一软留下来,过几天他又那样,我简直要疯了。几天前我问他,假如我怀孕了,愿意和我结婚吗。
她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我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说,你猜他怎么说。
没有等我回答,她又继续说,他居然说,打掉。
她又喝了一口茶,我拿起茶壶将她的杯子添满。
她说,他说得如此轻松,轻描淡写得就跟摘掉一片树叶一般,是的,他伤害了我,虽然我在他身上一直看不到未来,但是他这句话让我下定决心结束这不堪的现在。结束或许就是未来。
我看着她,想起了曾经为我怀孕的江莱,说,你怀孕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说,嗯,快两个月。
我说,他知道吗?
她笑,说,不想让他知道。
我沉默,喝干了茶杯里的茶,然后给自己倒满,为她添了一些。
她说,我不能再打胎了,以后会习惯性流产,我这一辈子一定要当妈妈,不然我就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
她的话又让我想起了莱莱,我沉默。
她说,你知道什么是母爱吗?
我说,嗯。
她怀疑,说,你知道?
我看了她一眼,说,一个女人在结婚前说,如果以后要离婚,她一定不要孩子,因为有了孩子就不好再嫁人,当她有了孩子后,她说如果以后要离婚,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一定要孩子。这就是母爱。
她想了想,说,太抽象,你永远不明白那种具体的母爱,连着心的那种,你不明白。
我沉默,我不是女人,我确实不明白。
她也沉默,看着杯子里的水,那里没有未来,只有她憔悴容颜的倒影。
少顷,她说,但是我还是得打掉。我无法面对没有工作被家人唾骂的生活,我更没有勇气做未婚妈妈,那压力我承受不了。
我想起了林子,他说他虽然混账,有过不少女人,但是他却很伟大,因为他没让任何女人为他打过胎。
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想来,我比他混账多了,胡永杰也比他混账多了。
日期:2011-01-05 09:4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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