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谁也没有准备住店的钱啊!”王长清想了想又道,“如果回家住,就得坐一个来回的汽车,那样,盘缠可能就不宽绰了。”
“是啊,如果我这么回去,还没法向俺爹娘解释呢!”这些人中,陈东的顾虑是最重的。
“我有个办法。”李新远笑了笑,“就在广场露天过夜。”
“也只有这样了……”最后,王长清为大伙拿定了主意。
上灯时分,起风了。由于前日刚飘过小雪,天气显得异常寒冷。陈东四人多是第一次进城市,却谁也没有心思去欣赏城市的夜景。
他们各自带着行李来到广场,将行李放在一起,四个人围成了一个小圆圈,坐着各自的教科书,面对面地趴在行李上。俩人一组,轮流看守物品。
在这露天的寒夜里,这帮穷小子各自被冻得浑身发抖,不时地听见彼此的牙关“得得得”的声音,谁也无法睡着。
“既然都睡不着,咱们不如聊一会儿吧。”陈东提议道。
“好主意!”陈东的提议得到了一致通过。
“你们说,像咱们这样出来考学的有多少人呢?”陈东先提出了问题。
“没法统计啊,仅山东的考生每年至少也得有两万人吧?”王长清认认真真地掰着手指头,“你们听我算啊,就拿咱们仙台县来说吧,共有二十多所高中,平均每所学校按十个算,应该不算夸张吧?二十所学校就是二百人了,据说山东有一百多个县呢,那不得两万人吗?一年两万啊,十年就是二十万,二十年就是四十万,三十年就是六十万……全国呢?天哪,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哎,我听说年前就走了不少,像咱们这批应该算比较晚的了。”
“其他省份也有出来考学的吗?”陈东好奇地问道。
“当然了,有西进的,南下的,像咱们就属于北上的了。我听说,现在的东北人大半是山东人的后裔,一向联系密切,所以去东北考学的山东考生就相对多了些。”王长清道。
“那去了以后再考不上怎么办?”乔治林还是有些担心。
“哈哈,考不上那就是命的问题了,回家种地吧!”李新远总是很乐观,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
“户口,你带了吗?”王长清突然转向陈东问。
“什么户口呀?我不知道……” 陈东显得有些茫然。陈东在本地考学落了榜,还没有涉及到户口的问题,在他的意识里,考了学就回山东上,不需要办理什么户口。
“就是迁移证,那边得先来准迁证,这边才可以出迁移证,拿到了迁移证才可以到那边落户。等考上学以后,户口和粮油关系要转到学校去的。”王长清接着道,“我去年一落选就把户口迁在俺哥哥那里了。”
“这个我没有,该怎么办呢?他们呢?他们都办了吗?”一时间,陈东感觉出了问题,急忙问李新远和乔治林是否已带了“户口”。
“他们的也还没办,只是跟村里打好了招呼。”王长清想了想又道,“户口也是徐老师统一给办的。这样吧,你到那儿后,先跟家里联系办户口的事吧。等准迁证办下来,就立即办理迁移。”
“唉,你看我,只想着考学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麻烦。”陈东若有思索地道。
“嗯,麻烦还在后头呢!”李新远好像什么都明白,“最主要的是,咱们去东北考学,是不受当地学生欢迎的。”
“为什么呀?”陈东一脸的单纯,对于这些问题以前从未考虑过。
“你想想看,你考上了就占去了他们的名额,换了你,你会欢迎吗?”李新远说着看了陈东一眼。
“那么,户口落在哪儿呢?”陈东的顾虑越来越多了。
“找一个合适的农户,谎称是投奔亲戚,就可以落了。”王长清老练地道。
话题谈到这里,大伙突然都沉默了……
“占了人家的升学名额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可是,我已经离开了学校,没有脸面再回去了。唉,真是骑虎难下啊!”大伙沉默的时候,陈东这么想着,“这高考啊,如同命运的分水岭,这分水岭的两侧有着天壤之别!学子们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必须首先翻越这道分水岭!从前,祖辈们为了寻一条活路而闯关东,导致了潮水般的移民涌向东北;眼下,学子们却是为了出人头地,也如祖辈们闯关东一般背井离乡,挣扎在这道分水岭上。高考移民的人数我无法估计,可是仅在这一天、仅在坊都火车站我就遇到了三个。可见,走这条路的人何止成千上万!我为什么要走这条路?难道是糊里糊涂地受了戴琴的蛊惑?”
陈东又想到了戴琴:“她有座吗?是否出关了?如果我不去占座,就不会是这个局面了。唉,真是天意弄人啊!没有办法,等我到了地方,安顿好了,就给景峰三中写信。那时,或许她已经给葛老师写信了。”
翌日,陈东一行在王长清的带领下,顺利地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上车后,陈东才发现车里的空气原来如此紧张!乘客们像刚下锅的饺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不用说找座了,就算从过道通过一个人也绝非易事!同时,他发现了惠雨描绘的情形:车座底下已经有人睡着了。
车上的行李架已经满了,他们只好把行李分散地放到座位底下去。
“要是我也带一块薄膜就好了。”陈东想。
“陈东,你发什么愣啊?快去打听座呀!”老练的王长清冲陈东喊道。
“打听座?什么意思啊?”陈东的出门经验少得可怜。
“你去打听乘客们都在哪儿下车,然后选一位在最近一站下车的乘客,再商量让他到时把座位让给你,你就在他那儿等着。要不,到了终点站你也不会有座的!他俩已经打听到了。”
“噢!”陈东明白了:王长清说的“打听座”就是预订座的意思,如果不预订一个座,可能一直到终点都得站着。
这次列车,连靠车门的地方都被占了,过道是用来通行的,没法长时间在那里休息,三十个小时的路程要是一路站下来,体力再好的人也难以承受!于是,陈东便四处“打听座”。
从坊都去东北的列车总是拥挤不堪,跑短途的人如果没有急事是不会乘坐这趟车的,所以,难以找到在近处下车的乘客。最后,陈东找到了一位在天津下车的旅客并作了预订。
“孩子,放心吧,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陈东刚刚预订了座,便有一位男子的声音从邻座传来。陈东转身看时,见那位说话的人大约五十多岁,满脸福相,在靠窗处坐着。他的膝下有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跪在座位的夹道里叩头。
“童华?!”那位男子扶学生起来的时候陈东看见了学生的脸,那是自己的校友——童华。
童华是同班同学童卉的哥哥,人长得挺拔英俊,浑身不乏学者之气,平日里各学科都有出色的表现,却连续三年名落孙山。而他的妹妹童卉,去年便已经考上了名牌大学。
“陈东?”童华也感到意外,“你这是去哪里呀?”
“我去吉林,跟王长清他们一起。你刚才这是做什么呀?”
“我认了干爹,今后所有的事情都由我干爹罩着。”童华看了看那位男子。
“是这样啊!”陈东感觉不可思议,“那,告诉我你干爹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好吗?等我到了地方好给你写信。”
童伟的目光再次转向干爹,那男子却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陈东见状也不再多问,回头找来王长清三人跟童华打过招呼,便各行其道。
“终于可以坐一会儿了!”列车到达天津,待那位乘客离开后,疲惫不堪的陈东一屁股坐下便睡着了。一觉醒来,已到了吉林境内。陈东下意识地向车窗外张望。一路上,他幻想着能够看到小说《林海雪原》里的场景:茂密的原始森林,齐腰深的大雪。然而,他所看到的,除了远处的低山上零星地片缀了墨黝黝的松树外,更多的却是大片荒凉的田野;雪,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那么厚。陈东不免有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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