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5-08　09:34:20

　　十九、老义给他的女友写了七封信，至于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七封信，后面会提到。老义和他女友的结识有些传奇，老义出狱时私藏了一封信，一个死刑犯写给女友的信。要说老义不会有死刑犯的信笺，老义是在监狱，而众所周知，死刑犯关押在看守所。但是在老义出狱的头一个月，从看守所送来一个犯人，进了老义所在的监室。这个犯人送来前，在看守所和死刑犯同号。监狱里比较规矩，不像那时的拘留号看守所为所欲为。那个犯人和老义接触了一段，觉得老义名副其实，不愧叫老义。一个细节是，大家干活归来，所住那栋楼，一层只有一个水管，老义要是抢住，自己不洗，放同屋人过来。尤其是常天顺破坏监规，暗算了大组长，如果老义不指证，就面临加刑半年的惩罚。这比较残酷，眼看要释放了，放谁头上，多一天都不想待。坐过牢的都有那体会，最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尤其最后那几小时。但是老义选择了沉默，他宁肯加刑。这让常天顺动容，常天顺问老义，不后悔？老义说，他妈的，七年都过来了，不差那一哆嗦！那天常天顺哈哈大笑，说这就是兄弟，正因为是兄弟，我不拖累你！

　　常天顺自己站了出来，常天顺说，我要把牢底坐穿！
　　于是一天夜里，那个犯人悄悄把一封信塞给了老义。
　　犯人附耳说，他写给他女友的，我没看内容，你要想看你拆开看。
　　老义说，扯淡。

　　犯人说，我也不知道为啥，我就想帮他一把。也许是不做点什么，这日月太难熬。
　　老义说，咋带过来的？
　　犯人说，这不是布鞋么，豁开鞋底塞进去的。
　　老义说，哪来的刀片？
　　犯人说，你是不是在废话？只要想弄进来，就能弄进来，看守所每月总得让朝里捎一回东西。

　　老义又说，那信，有地址没？
　　老义释放那天，用老义的话说，那蓝天是蓝天，白云是白云，从来没有感到过那么的天高地阔。
　　死刑犯的女友是医院的护士，两天以后老义找到她，那是一个三十左右窄脸阔嘴的女子，再往后一些年，这类女子被称作性感，尤其这类女子，一般都有好三围。老义在监狱七年，不难想象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她的感受，何况又是八月，八月的女人，穿的都是那么少。
　　老义把这个经历，讲给了许多人，那些来看望常天顺顺带和他喝酒的人。其实常天顺对那些人，不断讲着老义。
　　老义把那封信递给了她。
　　女子当他的面拆开了信，看着看着泪流满面。

　　死刑犯给女子留了一笔在当时来说数目相当可观的钱，整整十五万，都打在一个水曲柳大衣柜里，而这个水曲柳大衣柜，送给了当时结婚的一个朋友。老义对此自然不知情，那天女子泪流满面，老义待了一会，就告辞了。走出好远了，女子追出来，问了他的名字和地址。
　　老义自然想不到，几天以后，女子会突然来找他。女子来找他，是让他帮个忙，去抬一个大衣柜。
　　老义说，咋想起来找我？
　　女子说，因为你没有拆信，你值得信任。
　　老义说，不就抬一柜子。
　　此时老义灵敏的触觉已经不再是那么灵敏，他已见到许多女人，而且已经明白，这些女人过去不属于他，今后也许还不会属于他，释放后的老义一穷二白。因此那一天老义就显得很淡定，他去喊了两个家门口的伙计，坐上女子借来的一辆客货两用车，而且老义他们坐货箱上。
　　来到一个家属院，一排平房前，一个男人在等。大家进了屋，七手八脚去抬大衣柜，女子又哭泣起来，女子说，这个大衣柜，是他亲手打的，他那天来信，说他活不久了，他说他很爱我，他要我把这个大衣柜搬回去，他说搬回去，我能听见他的声音呜呜呜……那男子就把一叠钱拿出来，往女子挎包里塞，男子说，这些钱我不会要，你还是拿走。女子说，你要是这样，柜子我就不搬了。

　　那天女子没有请老义他们吃饭，弄得老义很没面子。看着女子背影，老义还骂了一句，其实老义那一刻开始恨女人。没想到几天以后，女子又来找老义，这次送给他一个沉甸甸大信封。老义那摸钱手，一摸就不对劲了。于是老义很吃惊。老义说，这这这……
　　女子说，我是按信里说的做的，如果你没拆封，这笔钱就是你的。
　　其实信里没这么说，后来老义才知道。
　　老义说，这钱，有一半是那人的。
　　女子听了原委，对老义的好感又多了一层。
　　那一天两个人聊了很多，就坐在老义那张破败不堪的床上。老义的父母早逝，上头还有个姐姐，嫁到了外省。因此老义的那两间老屋，早已风雨飘摇。
　　女子说，今后有啥打算？

　　老义说，十年前，前街那里有家酱牛肉，叫马记，不知你听说过没？
　　女子说，那会没听说过，那家最有名，他那时候老去那买。你也许不知道，我俩十几岁就认识了，算是青梅竹马。
　　老义说，那是我家开的，我有配方，我准备重整旗鼓。
　　女子说，天无绝人之路，原来你有配方！大概要投资多少钱？
　　老义伸手去捏一把大信封，这些钱，刚好够。
　　女子说，那你就用这钱。
　　老义说，我说过了，这钱有那人一半。
　　那一天女子看老义的眼光熠熠生辉。
　　老义出来的第十天，老义说他出来的前一个月，他每天干什么，他都记得。那天中午女子又来了，哭红了一双眼睛。老义问缘由，女子说，他走了，就在今天早上，我去给他送行。他家没一个人给他送行，把通知转达给了我。他很瘦很瘦，两鬓见了白发，这是一年多来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我哭的很厉害，他虽然十恶不赦，但是他对我的好，苍天可见。

　　就是那一天下午，老义领着她去了自己曾经服刑的监狱，至于为什么要领着她去，老义告诉大家，那一刻他觉得，她是他的人了。
　　见了那个犯人，问清楚他家地址，当天晚上老义和女子就把那笔钱送了过去。
　　就是那天晚上，女子说，我再给你拿钱，你选址吧。
　　那天晚上老义突然就抱住了她，老义语无伦次，老义说，你也许不知道，你不能这么近距离的老跟我在一起，而且又对我好，我会受不了的，真的受不了的。
　　女子哭的梨花带雨，一直到上了床，女子还在哭，还在捶打老义。
　　女子说，那天晚上是她的新生。
　　说到老义七年来跟女子的第一次，我就想到当时江湖人的一个口头禅，劳改熊。江湖人说精子是熊，而劳改熊最厉害，劳改熊战无不胜。因此老义跟人讲述，那女子那一天浑身哆嗦阮成一团，听的人应该想到劳改熊三个字。
　　老义对这些事情毫不避讳，死刑犯被执行死刑以后，老义开始讲述这些事情，老义说，死都死了，说说怕啥，死无对证。
　　不是怀斌他们的那场血洗，我想老义的马记酱牛肉恐怕已经开业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