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稿讲话是担任领导职务最基本要素，属于基本功。小规模内部会议你当座谈会轻松自如地东扯西拉几句，但在正规会议上就不见得你能做到的。这种讲话技能不是天生的，跟喝酒一样，你爹端一杯酒就可能倒下，但你能做到千杯不倒，非遗传基因作祟，乃后天培养。
　　一个机关小爬虫刚开始最怕在会议室发言的，别人讲话时他总低着头，就像刚入学的小学生，生怕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而领导培养一个后辈，往往就是在会议室里指名让你发言开始的，语言是自我表现的第一要素，你话都不敢说，谁还指望你落实好行动呢？
　　我记得刚进单位时在大会议室就参加过一次办公厅全体工作人员会议，好象是什么民主生活会之类的，主要是向领导提意见。这类会你就是拎着把刀逼人开口也不见效，嘴可裂，舌可断，就是闭口不语。当时就是由主持会议的办公厅主任亲自点名发言的，点到名的也只好硬着头皮发表意见：好，很好，非常好！
　　屁意见也不敢提啦。但刚参加工作的后生里总有人按耐不住的，特别是那些在学校学生会混过“长”捞过“票”的精英们，早习惯自我表现了，常把机关当校园，怀旧着曾经的风光日子，到了机关自然怀才不遇了，十分“愤青”。综合处当时有位跟我一起分配到办公厅的女生，复旦毕业的高才生，当过校会副主席，伶牙利嘴，巧舌连簧，据说还是当年CCTV举办过的一次辩论赛上的优秀选手。这样的选手高举的旗帜都鲜明的，见不得半丝乌云遮阳。办公厅主任点了好几个人的名，包括体育健将范为也提了很大意见——希望领导加强锻炼身体，再忙也不能忽视健康。惟独放过了敢于仗言的复旦女，女“副主席”不干了，主动起身跟办公厅主任叫板了：我觉得应该改变这种浮于形式的生活会，都说好就不存在民主了。建议每人发一张表格，采取不记名方式，按照测评事项分门别类打分，这样才能反应出真实想法。

　　锐气风发，指点江山，不得不承认“复旦女”的胆识和勇气。但就是这样精英分子，因为口水太多，最终将自己给淹没了。后来被排挤到了行政处管理科干后勤杂活去了，听说上个月辞职去了深圳。
　　所以，讲话也是有规则的，跟八股文似的，得遵循条条框框。我那时候就特别留意过欧阳炳的脱稿讲话，基本能归纳出条框来：戴好帽子再穿衣，先定调子后点缀，肯定成绩才质疑，再接再厉把号吹。
　　后来给他写稿子我就是按照此类规则裁剪的，一般都顺利通过。
　　奔跑于文山会海中，我也没忘记那天欧阳炳跟女区长的对话，脑子里始终翻腾出“二世”性感嘴唇吹出的青烟。
　　欧阳炳似乎是把那事给忘了，因为我给“二世”打过两次电话，她也没再提及要献身文艺战线的伟大理想。
　　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欧阳炳也真能沉住气，事先不动声色地跟女区长打招呼，接着又当面追问人家，之后却跟我只字不提，保持缄默。
　　自打“白桦林”一幕谢下之后，他再没跟我提起张老师，好象有意在躲闪着什么，变得有些敏感了。

　　在私事上，领导越不动声色那说明他内心越发着急；而对公就不同了，别看他跟你吹胡子瞪眼就差骂娘了，只要你事后把问题解决了，他就当屁大的事给溜出裤裆了。
　　督察战线上，范科员这个勤务兵还是个游击战士身份，停留在“游而不击”的战术上，脚板下的草鞋始终跟不上八路军首长脚下布鞋的步伐；但到了女诗人“二世”身上，范同学的表现就是正穿着呢制服的正规军，美式装备下攻无不克。
　　女诗人就是一座山头，小兵范为只有将红旗插上阵地，首长才会报功嘉奖。
　　领导不好明示时，拎包人一定得当替身给他出面的。
　　突破口还在“二世”身上，范为得搞清楚欧阳炳的真实意图，反正能感觉出“慢四”之后，两人的步伐加快了。
　　假如是欧阳炳提出给女诗人调动工作的，那说明秘书长以后接触女诗人就不只是怀着一颗欣赏之情，点缀上官方色彩地位就翻转了，不至于让范同学充当敌后交通员，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地谈文联工作了。若是女诗人自己主动提出来，那问题就简单化了，至少能说明政府秘书长的步伐是尾随女诗人的，而不上是主动追逐。

　　这天下班我正想打电话约“二世”菜园见面时，传呼机居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在公用电话亭打过去一听，竟然是翠湖区府的女区长。
　　“你是小范吧，是这样的，那天欧阳秘书长不是说过要给一个朋友调动工作吗？我只知道对方是个作家，其他情况一无所知，所以，打来电话向你咨询下，我好让人事局办理手续。”
　　女区长的底细当时我还不了解，后来才从文联干部张蔷的口里得知，明春过去也是市教育局的，当过办公室主任，是欧阳炳的属下，欧阳炳当上秘书长之后把她调进了翠湖区府就任了副区长，因为是民主党派，主管文教口子。
　　欧阳炳让老部下帮这个忙，就是小菜一碟。
　　就是这样一碟“小菜”，摆到欧阳炳的餐桌上，他都保持着低调的优良作风，用筷子轻夹入口，细嚼慢咽着，是酸是甜不露声色。即使面对曾经的老部下，欧阳炳也是小心翼翼的，仅透露对方是位作家，是公是母都满着。但他那天对老部下留了尾音的——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小范。

　　范为决定将秘书长的谨慎心态进一步放大，让他放心大胆地陪着女诗人一起在弯月上荡秋千。
　　于是范为向女区长编制了完美的谎言，就因为这句善意的谎言促使欧阳炳心甘情愿地将一台手机交到了小范手上，自此，范为我才算真正拎上了秘书长的“公文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