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9 18:12:00
“不!不!”我赶紧摇摇头,努力克制住自己。
这时化验科的人送来了报告,报告显示:凝血功能正常。
“凝血功能正常?怎么会这样!”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来到护士站,要过病历夹,半信半疑地翻开,脑海里最恐怖的一幕还是出现了,医嘱单上赫然写着:“氨甲苯酸0.25g,Tid(一天三次)”。
“什么?我明明开的是Bid(一天两次),谁给变成Tid(一天三次)的③?”我愤怒而绝望地盯着主班护士,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谁私自改了我写的治疗单?”
主班护士无辜地摇头:“我不知道啊,不可能抄错啊,每次抄完医嘱我们都各核对3遍。”
“501的浩一吗?最后的医嘱是冯主任开的,”护士长闻讯赶来,解释道,“上周冯主任查房时看过治疗单,觉得氨甲苯酸用药的剂量不对,当时你正在手术,这事你带的实习研究生在场,他没跟你说吗?”
“这么多天,原来你们一直都吃错了我精心设计的药方。”我绝望地站在那里,心里一种强烈的念头像只蝴蝶一样破茧而出,可惜,是一只剧毒的蝴蝶。
“等到下周一冯主任出差回来就没事了,可是这下,我们都完了……”
也就在这个时刻,随着一声不是很清晰的闷响,一个尖锐的女声在窗外的楼下炸响了:“有人跳楼了!”
2010-12-9 21:53:00
(八)
当我冲到楼下的时候,501病房的那个中年男子正趴在一片血泊之中,脑浆迸裂;他的胳膊上还有没撕扯掉的针头与胶布,病号服完全掀起,在太阳的照耀下,后背上,在血浆跟脑浆的混合物之间,我依然能清晰地看见一两个鲜红的红点,它们好像单单为我而存在,只有我才能看见。
刚才浩一发病时,所有的护士大夫都在忙碌,带氧气罩、插管子、抽血、注射……然后所有人一股脑地离开,钻进抢救室,只把中年男人一个人扔在那里。
我听到人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在他站上窗台的时候,我听见他大喊‘这就是我的下场,这就是我的下场……’”
“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现在无人接听。”
我一步一步地离开,呆呆地站在远处,掏出手机,拨了很多次号码,才拨通一个电话;一切都仿佛静止一般,在我脑海中,什么影像都没有。
可崔医生的手机依然无人接听,他究竟去哪儿了?
“嗡……嗡……”我的手机又突然开始震动,是未婚妻打来的。
“喂?喂?”在接听的一瞬间,她焦急地声音已经传来。
“嗯?”我轻微地应答了一声。
“我约了明天去找崔医生检查,检查我后背上的红点,你有时间吗?”她满怀希望地问。
“我要手术……”我说着,突然一顿,眼睛望向远处的那个地方,中年男子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呵,或许已经不用了。”
“那你有时间吗?”
“你背上的红点痒吗?”我没有理会她的话。
“不。”
“痛吗?”
“不。”
“哦。”我点点头,下意识地伸手挠了几下自己的后背。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地谈一……”
“嘟……嘟……”
我冷酷地挂断了他的电话,因为浩一的妈妈已经远远地看见了我,满脸红光地朝我跑来,她磕破的裤子与血红的膝盖都阻止不了这个女人一瘸一拐地跑动,我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林大夫,林大夫,听说浩一可以动手术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浩一的妈妈,这个婆娘兴奋得像个**一样。
“好吧。”我在心里对她说,“这下我们都完了……”
2010-12-10 9:40:00
(九)
神医光环阴影笼罩,中年男子神秘跳楼引蹊跷猜测
本报记者讯
昨日下午三点许,一名即将进行手术的中年男子从市立医院五楼的观察病房里跳下,当场死亡,据现场目击者称,此男子在跳楼前,高喊口号,让人十分费解。我们从警方了解到的情况,经过现场勘察,基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该男子系自杀身亡,自杀原因尚未可知;死者怀孕7个月的妻子现因悲痛过度,已被送入医院紧急观察病房,实施24小时监护。
据悉,负责此名男子手术的,正是我市著名心脏外科手术专家林安,截至发稿时,林安医生的手机尚在秘书台状态,我们无法与之取得联系;医院方面已经承诺,将成立专门的调查小组追究此事,一经查实,立即向媒体公开事实真相。
我们也将进一步追踪报道。
(十)
星期四上午7点,距离浩一手术还有3小时。
2010-12-10 16:29:00
我把自己关在浴室里,看着雾气袅绕。
每次手术前,我都喜欢洗一个热水澡,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如果体面的死亡要有一个仪式,我希望自己的死亡不需要什么排场、但要无比庄重。
我用毛巾擦了擦被雾气笼罩的镜子,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身体,胳膊和肋骨的两侧有几道新鲜的抓痕,都是那个叫浩一的男孩的妈妈送给我的;或许已经没人能看得出,那些新鲜的抓痕下面,还有一些陈旧的伤痕,它们来自另一个女人,一个下手更狠更疯狂的女人,那是我的前妻。
时至今日,我依然能感受到那样的伤痛,甚至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身体,我都会痛得不由自己,所以我一直都洗热水澡,不论冬夏,把浴室里弄得热气腾腾,那样,我就看不见怯懦的自我。
可是今天,我不再逃避。
仔细地擦干净身体,梳理好头发,一切都已收拾停当,只是时间尚早。
我孤独地坐在办公室里,眼睛里,只剩下浩一的那张X光片,你看上面的那一小块阴影,多么漂亮地镶嵌在心脏上,它等待着我,召唤着我,其实它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奖章。
我又做了最后一次查房。501病房里依然一派欢乐的气氛,尽管这一切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是哀乐的序曲。
2010-12-10 21:51:00
浩一正半靠在病床上,脸色微微有些发紫;他的对面,那张床已经空了出来,只剩下床头一份过期的报纸还没来得及收拾,提醒着别人这里曾有人躺过,报纸上一个标题很醒目:“妙手神医林安再创奇迹……”
我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浩一,他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正静静地等待着我,等待着我的刀子剖开他的肉。
“林大夫,今天就全靠你了。”浩一的爸爸这样对我说。
“林大夫,真费心了,今天手术还要来查房。”浩一的妈妈这样对我说。
“林大夫,您也来了,我以为刚才那个大夫查过房您就不用来了呢。”浩一的外婆这样对我说。
“谁来过了?”我好奇地问。
“他说他姓崔。”
回到办公室,我拨通了崔医生的电话:“听说,你今天早晨来我们的病房了?”
“是的。”他反问道,“你要给浩一动手术了?”
“是的。”我也回答道。
“等不到下周一了?”他略微迟疑。
“冯主任把事情搅合了。”我说,“恐怕是天意。”
“嗯。”他应和着。
“崔医生,你为什么来我们的病房?”我禁不住发问,“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就是你。”崔医生声音冰冷地回答道,“如果可以,我想要你做我的门徒!”
2010-12-11 9:22:00
(十一)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
无影灯白炽的光线铺满整张手术台。
墨绿色的台布上,浩一身体的大部分都被遮挡住,只露出赤裸的胸膛。
我缓缓地走进手术室,背后的门轻微的“咯噔”一声,紧紧地关闭起。
麻丨醉丨师的工作已经完成,那个老迈的家伙一如往常的动作缓慢。
我站在浩一的身边,看着那干净、细嫩的皮肤正在轻轻地跳动,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儿子;你们或许从来没有听我提起过我的儿子,那是因为,我从来不敢面对自己。
器械护士递过来一把手术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里全是那张X光片,那个阴影,全是那句话——“爸爸,救救我!”
我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心中突然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悲壮;然后下手,手术刀在那稚嫩的皮肤上深深地切下,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迟疑,一切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的场景在顺利的进行,而当浩一的心脏完全裸露在我面前的时候,旁边的助手突然疑惑道:“林医生,为什么X光片中阴影的位置不对啊?”
是啊,为什么位置不对?
因为那从来都不是浩一的X光片,那是我亲生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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