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她被吓了一跳。在她刚刚走过的树影里面,贴着树站着一个人,朱小路稍稍回头偷看了一眼,那人剃着光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风雪衣(又像雨衣,防水的布料),那衣服的帽子在他肩后边松松地披着,朱小路想她为什么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又回头偷看,原来他光着腿,风雪衣的下摆并不齐整,有点燕尾的样子,长度刚好遮羞,两条光光的腿,也没穿鞋,有点脏兮兮,再看他的脸,十几二十岁的样子,光头还显出发根的青色,朱小路没敢看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没笑。朱小路正纳闷这个人是和尚还是流浪汉,那个人跟着她走来了,朱小路不由得加快脚步,虽然街上正是行人如织,灯火通明,朱小路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一个天桥,那人没跟着她上天桥,朱小路四处张望,天桥上面有很多摆小地摊的人:卖花的、卖光碟的、烤豆腐的、擦鞋的……天空是紫色的,天桥是蓝色的,朱小路迷茫一会儿,忽然看见了那个人,天桥下面有个副桥,两桥之间有一个极窄的连接,副桥是架在一条河上,下面便是河水,那个人就站在那个连接上,一边往河下看,一边往前挪动步子,朱小路看着他的背影,那里并不是常规通道,他为什么要到那儿去?他果然不同寻常。朱小路想她自己也是来散心的,也想到街上寻获奇遇,可是她仍然会害怕,她仍然有强烈的安全需要,她也没想到去走那不常规的通道。
朱小路胡思乱想一会儿,便丢开那人。她也不知道去哪里。一下天桥,朱小路立刻被一股声浪、热浪包围,这里一笼笼的烧麦、包子热气腾腾,炒粉、炒面叫卖不绝,涮菜、小火锅、丝娃娃、羊肉串,朱小路心说人家都在热火朝天地生活,可是她只能逃也似的从这热火朝天里跑掉,她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反差,就好像人家都脚踏在地上,而她却漂在空中。她也可以不漂在空中,可是她不能够,有一些什么决定了她必然会漂在空中。她又想起考研的时候,压抑得过久她会一个人跑去上通宵的网,等到清晨五点多钟,她从网吧出来,在北方的冬天里哈着白汽,跑进一个粥屋,看到粥屋的男人女人已经在忙碌了,他们围着白围裙、戴着白帽子,一边工作手上满是面粉,一边嘻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朱小路心里就会猛地痛一下,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愧疚,可又说不上对什么愧疚。
日期:2010-12-15 22:04:40
朱小路进了一个舞厅。不大的舞台上挤满了人,有一个女孩在一个高台上跳钢管舞。朱小路坐在远远的吧台上,要了杯酒。这里的喧嚣正适合她现在的心情,她很烦躁,需要这种喧嚣来把某些东西赶跑。可是一杯酒下肚,朱启明又在她对面了。
那是朱小路耐心地等待了一个月之后的一个清晨。朱小路之所以选择清晨是因为她妈一般都在楼上:做饭、整理家,而朱启明就在楼下的卧室呼呼大睡。朱小路拽了把椅子坐到朱启明旁边,她把朱启明喊醒。朱启明被叫醒后有点莫名其妙,听到朱小路问什么女人的事就更加感到可笑,朱启明说不认识,不知道什么女人。这是男人面对此类质问的一般态度,朱小路虽然想到他会耍赖才耐心地等了一个月,但朱启明这样笑仍然把朱小路给激怒了。朱小路咚咚咚地跑回她房间,拿来一个长长的话费单子,正是这个话费单让朱小路等了一个月,(她一开始听说当地的移动到下个月才能打单子,差点气晕)她吸取上次教训,开始讲究策略。朱小路把话单给朱启明晃了一眼,然后她开始总结,这个号码经常出现,有时短信,有时电话,有时主叫,有时被叫,从时间上来看,有几次还是朱启明在老婆孩子生病的时候(朱小路发烧,她妈心脏痉挛)打的,朱小路一想到她发烧烧到浑身发冷,朱启明都没关心过一下,摸下额头说不烧,一会儿就躲到哪儿偷偷打电话,朱小路就气得五脏六腑往一块挤。但是朱启明说,不记得了,不知道这是谁的电话。朱小路说我对照你的电话本统统查过了,咱家的亲戚朋友所有的社会关系里面没人用这个号,这个号在你手机里也没存储。经常用为什么不存储?你那么不爱记,不存储还能记得这又是怎么回事?朱启明愣了一会儿,然后他讪笑着说:“可能是那个人吧。”
“哪个人?”
“去洗澡按摩的时候认识的,都是她找我的,我没找过她。”
“可单子上看,都是你打给她的多。”
“你这孩子咋回事?这是你管的吗?是你问的吗?”朱启明呼地坐起来,摆出家长架子,大光其火。
朱小路瞪着他。
朱启明又躺下,“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我就不出去,看你怎么穿!”朱小路一点儿也不示弱。
朱启明气坏了,两只眼睛(布满血丝,绝不是操劳所致)瞪着朱小路似乎要崩裂了。正在这爷俩僵持的时候,朱小路她妈来了。“咋回事?在楼上都听到你们在吵。”这俩人吵得忘情,全忘了他们有很一致的初衷。朱小路还想瞒,但是她妈已经来夺她手里的话单。可能是话单只是那么一张纸,远不够生动形象刺激,而她妈妈的想象力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年期的临近已经越来越不丰富。总之,朱小路她妈只是笑了一笑,不加评论,不加指责。朱小路不懂她妈为什么那么反常,难道她妈没感觉到受伤?为什么跟以前一下风火起来闹的形象判若两人?朱小路的妹妹也被吵醒了,她起来后就大声地骂朱小路,“这是你管的吗?你还像个孩子吗?那些话该你说的吗?真不懂事!”朱小路本来是有点为她妈义愤填膺的意思,现在她感觉她好像在多管闲事,她一下被孤立了。
日期:2010-12-15 22:45:28
朱小路又喝了两杯酒。这些酒是以白兰地为基酒调的,酒味比较淡,浓度也不高,起的名字都是千奇百怪,什么西班牙苍蝇、性感沙滩、黑色人生。调酒的那个男生偷偷看她,有时凑近来想攀谈几句,但终究没开口。他可能觉得她奇怪。
朱小路从包里往外拿烟,打火机啪得掉在地上,朱小路正要去拾,推得旁边的高脚椅摇摇晃晃地光想倒,她已经有点醉了。她的酒量遗传朱启明的,一喝就醉。朱启明对这点也很不满意,还专门去练过,练下来酒量没涨多少,倒是肝有了问题。以前爷俩出去,朱小路要喝酒,朱启明就蔑着眼睛说一个女孩子喝什么酒!不让喝。但是往往喝着喝着,朱启明就不经意地给朱小路倒点,他一个人喝不完。
一只手伸过来,手心放着打火机。朱小路对着那手发了会呆,说谢谢。那只手又把她的包拿给她:“包在这里很不安全。”朱小路抬头看看,是一个面目干净的男生,穿着紧身的黑色T恤。他示意她把包接过去放腿上,等到她照着做了,点起烟,还没开始抽,就见服务生一趟一趟往她旁边的吧台上搬东西,果盘、饮料、酒、水、小吃……搬完了,那个男生坐了过来,他拈起一块西瓜递向朱小路,朱小路摆摆手,他又示意她吃小吃,请她随意。朱小路也微笑着谢绝了他的好意。朱小路又叫了杯酒,他看着朱小路付账,喝酒。他把一瓶矿泉水递过来,说:“这是新的,还没喝过。”朱小路接了过来,说谢谢。
台子上现在是一群男生伴奏,一个长得甜甜的女生在唱,朱小路看着她,她披着长发,每一根都烫得往外飞张,手腕上戴着粗宽的银饰,朱小路盯着她小巧的身材,脑子里面冒出“小蛮腰”这个词,她想如果她是男生她可能也会喜欢她。喜欢她,想跟她上床,这跟爱还是两码事。爱,是怎么回事?朱小路一只手往空气中挥打两下,像是要打跑什么。坐在她身旁的男生看着她一口气把杯中的酒喝完,拎起包就往外走。她在下高脚椅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她,但是她硬是不失体面地踏在地上,走了。男生看着还在摇晃的椅子,愣了一会儿,赶紧追了出去。
日期:2010-12-16 11: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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