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你也真是的，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晚香玉说。
　　“这事儿还没完。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在家？他说他和他一个朋友晚点来找我。真把我气炸了，把我当什么人了？难道我就是那种一天到晚只知道淫乱，一点廉耻都没的女人！太过分！”
　　晚香玉：“呵呵！这是在中国啊。你放纵身体本身就不被理解的，更何况你还老牛吃嫩草。”
　　梦青：“你把祖国的花朵都摧残了，你罪大啊。”
　　小米：“可是我觉得我挺冤的。很多男人还不是一个接一个地去占有各种各样的女人，并以此为乐？我倒还没有。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没妨碍别人，我又没拿身体去换取物质利益。即使如此，我想也无可厚非，何况我还没这么做。我真是比窦娥都冤！”

　　朱小路不发言不行了，大伙都敞开心扉讲自己的故事，这讲述的本身也是一种释放，好像所有悲伤的、郁闷的、丢丑的、窝心的事，对着她们讲出来，大伙哈哈一笑，即使赢得几句讥讽嘲弄也能够使心头的阴霾散去，这种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友情，因为有着相同的价值体认，面对强势的外部压力时，就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风中芦苇是一种很不着边际的东西，朱小路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在还没见识过绝望的时侯老是幻想绝望，在她自以为经历了绝望的时侯，她又变得沉闷，感知力迟钝，而其实，所有的这些都是她不甘于平淡的思想所幻化出来的，她却不肯承认。
　　当她坐在公交车站的金属椅子上，这种银色的物质使人的皮肤冰凉，却没有把朱小路拉回现实。她眼望前方，在四月底的南城最后回光返照的春色中，看着宽阔马路上穿梭的汽车，这些四条腿的家伙往往在无障碍物的时侯呼啸而过，他们肯定没有过丝毫犹豫，即使在它们面前有一只八脚的螃蟹，或者一只流浪猫，它们可能也会就这样呼啸而过，朱小路毫不怀疑让那些踏在油门上的脚去踩刹车的可能性就像一见钟情的爱情一样遥不可及。

　　朱小路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猫，它在众多的车辆之间瑟瑟发抖，朱小路开始担心起它的命运，但是没人理会她。朱小路只好在冰凉的银色的现代派座椅上不停地扭动脖子，她的颈椎越来越变形，越来越僵硬，她不得不时时地去晃脖子，好让她的脑袋有点血液供应，只不过这种晃脖子的动作不但影响她的视觉，也影响她的感觉，使她在感受所有的事物时都不由自主以一种僵硬、扭曲的角度。

　　朱小路带着这种僵硬扭曲的感觉想像了一下那个小她三岁的男人，她在认识他的时侯他意气风发，她不知道他死亡的时侯会是什么样子，她想象过自己寂寞地死去，也想象过他华丽的死亡。
　　有一天他躺在她的身边，她在夜的恐惧里硬把他拉到她身边。他们没有做爱。没有做爱的他们有一种隔膜感，这种隔膜感直保持到下一次他们做完爱，躺在床上。
　　我们以前是这么睡的，他从背后抱住我，手臂环过我的身体，落在我的乳房。我睡不着的时侯能听到他在我耳边一下一下极有频率的热热的呼吸。我是一只猫，蜷缩在他的怀抱里面，我全身的毛贴贴顺顺，我暖融融，小肚皮一起一合，布满温和的神经细胞。
　　现在他来了。我在电话里惊恐万状的声音把他唤来了。他风风火火地来了，他看到我拥着被子坐在床的一角，我拉住他的手，我告诉他我很怕。他抱住我，拍拍我的背。当他热烈地吻我的时侯，我突然告诉他，我来例假了。这句话让他一下子兴味索然，他的手滑落下来，我的肚皮也紧地一缩。然后他就仰面躺在床上，他唔一声，说：“没关系。我也累了。我们睡吧。”

　　半夜我醒过来，看着身边男人的脸，突然感觉有点陌生。我好象不太认识他。这种想法真是吓我一跳。难道他是什么时间突然闯进来的一个陌生人？他把他替换走了？但是他和他又有什么不同呢？他们都是男人，都能够给我的身体带来快感。我百般思索，仍然不知道他和他有什么不同？他是谁？他又是谁？我想一定有人在我睡着的时侯，进来了我的房间。他是怎么进来的？他用怎样的开锁工具？他是怎样做到悄无声息的？他又去了哪里？

　　我点上根烟，在烟的微光下，他似乎又是他了。窗外没有了汽车的引擎声，一切归于平静。也许，那个陌生的他乘着刚才的车溜掉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睡不着，睡不着就竖着耳朵聆听窗外的声音，保安的说话声，他有时会拿着一只手电筒往树丛里照，我的窗外有一棵开了几朵花的木棉树。木棉是很浪漫的树，你们不这么认为吗？有一年我去广州，我在华南理工大学的校园里，就看到这些很浪漫的树。那时我觉得这种在冬天还能够有着厚实的绿色叶子的树，真是很安静，所以很浪漫。那时我也有看到树底下走着的人，他们有上了岁数的男人，也有上了岁数的女人，奇怪，我为什么喜欢注意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我会装作漫不经心的瞟一眼他们手中的报纸，牵着的小孩，装在白色塑料袋里的豆腐？那是零几年？反正是塑料袋还到处可见的年代。

　　我不知道为什么窗子外边总有那么多的声响？即使是夜深人又静，我也能听到，实在没有车响、人响，也能听到狗叫，掀开窗帘的一个小缝往外看看，楼层间昏黄的路灯也在摇晃。我如果不是这样的恐惧，如果不是这样的无法克制自己的恐惧，我就不会打电话求他来了。好在，他肯来了。我不敢想象如果他不来会怎么样？我不敢想象。朋友，如果当时你在你了解，你肯定会对我说：你的弦绷得太紧了。可是当时我没有一个朋友。我只有他一个朋友，但是我看着他的脸，我又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我的朋友？

　　不睡？干嘛呢？
　　他醒了。我坐着，他躺着。
　　我让他听窗外的声响，他自然什么也没听到。我也猜到他会这么说。
　　你嫁给我怎么样？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他看到我惊愕地望着他，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于是他点上根烟来抽，一边抽一边咳嗽。其实我自己并没什么答案，我还没去想过结婚这件事。
　　是啊，我有什么条件啊。房子没有，车子没有，一个月几千块还不够自己花，你当然不肯跟我了。

　　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没想过这些事。
　　我知道你没想过，可是这是现实。你应该嫁个好一点的人。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你？给我介绍？
　　是啊。我们单位的，不过他是搞技术的，薪水比我高很多。
　　好啊，说来听听吧。我逗他，长夜不是漫漫吗？我们睡不着，又无法做爱。
　　不过，你不一定能喜欢他的，他挺木头。一下班就回自己宿舍，不怎么跟同事去玩。有一样挺好，他喜欢做菜，经常自己做着吃。他三十二，有点急了，想成家，但是不认识什么人，比较内向。

　　我半天没反应过来。他真的要给我介绍？
　　于是我问他，你真的舍得我跟别人好？
　　反正我们又不适合结婚，那还不如帮你早点找个好的归宿。
　　可是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想象过我躺在别人怀里的情景没有？而且这个人还是你的同事。
　　他有点烦躁地熄掉烟，睡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