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时》
第41节

作者: 无意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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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身渗出血液

  我痴痴地站立了片刻。天空阴暗了下来,像是怨妇倚窗望梅的神情——文字上看很美,现实中瞥见,却只会觉得心坠得发慌。
  有低沉的云掉落了下来,在我的脚后跟,缓缓地推着我前行。
  我的脚很软,软得几乎在雨后泥泞的土壤里都踩不出个脚印。
  中年男子说:要死12人。何警官说:以前死了1个人。那么加上2个民工,404的小夫妻2人,504的老人,以及失踪的2名小孩,就已经凑足了8个人。剩下的4个人,会是我,许迈,朱晴,柳云深吗?
  也就是说,所有的人都难逃劫数?

  我走回到了香樟树下。遭受过雷击的香樟树,看上去就像一名忧郁、受惊的小男孩,躲在房子的后面,瑟瑟发抖,眼神苍白。
  香樟树下,所有的白骨、棺材板都已经被丨警丨察们清空了,仅剩下一根约有碗口粗细的树枝“尸体横斜”在泥土之上,“伤口”处焦黑如炭,去触目惊心。另外的,就是一大堆昨晚被许迈挖出的泥土,以及满地凌乱的脚印。
  围观的人群并未散去,不少人聚拢到树下,仔细地观察起掘开的泥坑,还有人在观看雷劈后的香樟树,“啧啧”作响。
  许迈为什么要将棺材刨出呢,而且还一定要选择在雨夜?另外,雷劈香樟树,与他掘出的白骨有关系吗?
  我眼前浮现出许迈在我面前疯狂地挥着镐头,双眼*的情景,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他真是一个疯子。

  不知道美艳的朱晴能否收拾得了他?
  想起朱晴,我这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
  她今天的神情,亦是一个谜。
  我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个念头:莫非朱晴与许迈之间,早就相识?或者说,他们两个人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住进了这栋楼?
  若有目的,会是什么呢?

  我猛然忆起,昨晚许迈回家的时候,脚步沉重,似乎肩负着什么东西,然后进屋之后,脚步就恢复了正常。难道他从棺材里挖出了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恰是朱晴所要寻找的,所以当她早上面对着空荡荡、破碎的棺材,才会神色惨白如斯?
  但似乎也不对。如果朱晴真是垂涎于棺材里的东西,那么她久居此地,早就可以下手了啊,绝对不会坐等许迈的出场。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许迈所挖出的东西,真是朱晴所害怕的!
  也就是说,朱晴守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得到“它”,而是为了避免“它”逃离香樟树的约束!
  甚至,朱晴极力想让我搬家,为的也是怕我冲着“它”而来,或者是将来发现了“它”的存在。

  只有这个解释才是合理的。
  如此的话,那么朱晴应该很快就会把目标转向许迈。
  那我岂不是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了?
  我微微地笑了,开怀的笑。
  我的这个被风吹雨打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萌芽出来的笑靥,刚刚含苞待放,就被围观者的一阵惊呼所摧残:“天哪,香樟树流血了!”
  所有的人都呼啦啦地全都围拢了上去,我也不例外。

  果然,在香樟树的皴裂的树干上,有一股鲜血正沿着裂痕的轨迹,像个慢镜头一般,缓缓地下滑。
  “怎么会这样子呢?”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的腿如同墙头草,被风吹得东摇西摆。
  有胆大的人不信邪,道:“树怎么可能流血呢,肯定是树脂吧。”说完,伸出了手指头,蘸了一点树干上红色的液体,放在鼻子下,嗅了一下,脸色顿时大变,跳了起来,“真的是血,还是热的呢!”
  “老树成精了!”
  “哇”地一声,所有的人群,如同受惊的栖鸟,一散而开。
  现场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我,另外一个是那倒霉的、试血的哥们。他在受惊之余的那一跳,不慎栽倒在曾经绊过我的那截电线上,紧接着被逃散的人群一脚给踹到了泥坑里。可怜的家伙,无法做到人家白骨那般心如止水,安息长眠,于是小心肝扑腾了两下,晕了过去。

  我呆呆地仰望着树干上的血迹。
  遗世而独立,让我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胆子原来竟是这么大。不愧是在死人屋里混过的,被吓破过胆,于是也就“无胆”了。
  小李飞刀说:手中无刀,心中也无刀,才是刀客的最高境界。
  老子说:无为有用。一间屋子,当其是中空的,才能够住人,若全都填满了泥土,那肯定是个墓穴。
  但胆里一片空无时,那么勇气就布满了全身。

  于是我顺着树爬了上去,一直爬到树干的分叉处。
  我看到了一节透明的塑料管,被松松地缚在一节树枝的阳面,管口还在渗出着几滴血液。管身内面,凝固着一层褐色,蜿蜒斑驳,像一条因动脉粥样硬化而堵塞已久的血管。
  塑料管沿着树枝一直向上延伸,攀爬靠近着203的卧室窗户。
  脏窗户后面,是一对冷漠的眼睛。
  我和这双眼睛对视了半分钟,随后它消失在了窗帘之后。
  我开始相信许迈说过的话,血地并不是用来诅咒某人的,而是用鲜血来养“鬼”,令其复活。

  我也开始相信柳云深说过的话,朱晴会经常拣那些流浪的小猫小狗回家,将它们虐杀而死。因为她需要它们的血。
  血,血……
  我仰头,眯着眼,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去看天。
  天回于我紧紧眯起的眼神,一如许迈的眼神。
  许迈,许迈……你又多了一层神秘。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一名茅山道士,专门前来收妖的。
  可是他昨晚差点就把我收了去。难道我也是妖吗?
  我全身上下都是人的特征呀,连人妖都沾不上边,遑论是妖了。
  哎,搞不懂这个许迈了。不过我没有断背的癖好,所以也懒得去搞懂他。
  不过郁闷的是,与他合租半个月,我先是在浴室里全身被他看了个透,随后又莫名地跟他同床共枕了一个晚上。幸好没有第三者看到,否则我真的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天空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意,飘下了几滴细雨。
  “晕,真的要帮我洗清啊。”我嘟囔着,顺着树干爬了下来,看了看躺在泥坑里的那哥们,想了想,用力地将他推醒,“醒醒,醒醒,哥们,我们要打烊了。”
  “哦……”那哥们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伸手往口袋里去掏钱包,“来,买单……”
  钱包停在半空中,他突然如羊癫疯般地,全身动了一下,随即一蹦三尺高,差点磕到我的下巴,“啊啊啊,鬼差啊……”
  他像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风一般的男人。抽风一般的男人。
  我叹了口气,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背着双手,缓缓地托着天空落下的雨珠,走回了家。

棺材埋藏秘密

  一整天里,我关在屋里,与许迈鸡犬不相往来。
  傍晚的时候,我捱不住饿,出来寻点东西吃。
  许迈竟然做好了一锅面,等我一起吃。
  “对不起,昨晚惊吓到你了。”他再次向我示歉道。
  说句实话,他做的面,真的很难吃,应该就是在水沸了之后,把面条、青菜扔进去,煮成了一锅清汤挂面。
  不过为了表示我已经接受了他的歉意,我依然勉强地把面条往嘴里送,同时嘟囔着:“没事。”
  许迈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希望你以后最好不要进我的房里。”
  我也希望,我以后永远都不要进他的房间。
  许迈继续道:“我仔细查看了你说的卫生间顶上的水迹,应该是楼上渗下来。你要不去跟楼上的说一声,让他对卫生间进行一点防水处理?”
  渗水刚好能勾勒出张人脸吗,还是我杯弓蛇影,牵强意会所形成的幻影?
  “楼上504的老太婆,这个月初被发现死在了卫生间里,尸体浸泡了一个多月。”我放下了筷子,因为白色的面条让我想起了老太太嘴里白色的蛆。

  许迈沉默了下来,良久道:“那奇怪,水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604?”
  “604是个空屋。这栋楼里,除了我们外,就只剩下两个住户,602的柳云深,还有203的朱晴。”我看了一眼他。窗外的黑暗飞快地从窗帘上落了下来,一路飞奔到他的眼窝里。于是我能看到的,只是被他眯得快要碰在一起掐架的上下睫毛。
  我用力地想要用词语抬起他的睫毛,让我看清里面潜藏的真实表情,“你是不是认识203的朱晴?”
  许迈咽下了碗里的最后一点汤,用手抹了抹嘴唇,顺便把我话语里的锋芒全都抹消去,“朱晴?不认识。我所认识的人,已经死了。”
  我的心脏被提升了半寸,“是你昨天晚上挖出的那个?”
  许迈简洁地答道:“不是他。”

  “那你为什么要挖他出来,你怎么知道下面埋了一具尸体?”
  “不是你说的吗,香樟树下是块血地,埋了具血尸,尸身百年不腐,所以我就挖出来看看了。”
  我冷笑道:“你难道不是为了找寻什么东西吗?我记得你昨天晚上可是将一些东西带回了家。”
  “我带了什么东西回家?”一线的光芒从许迈眯起的眼睛里射出,如同一道激光,顿时将我的胸口烧出了一个大洞。
  我所有的疑问都从洞里漏了出来,“你昨晚不是扛了个东西回来吗,我听到了你的脚步声,很重,根本不像平常里的你。”
  “哦,这个呀,”许迈耸了下肩,“恐怕你听到的是我用镐头敲击楼梯所发出的。”
  我怔了一下,答案竟这么简单吗?
  “不过我倒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棺材里埋葬的,绝对不会是个囚犯,还有呀,那个棺材在几个月前被人打开过了。你说的那个东西,可能就在那个时候被人取走了。”
  我差点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首先,那个棺木是用上等红木制成的,这根本就不适合囚犯的身份。要知道,我国最好的棺木,是金丝楠木,但那个到清朝基本上已经绝迹了,所以红木算是最好的棺木。除非是官宦人家或者是大富大贵者,根本不可能用到红木棺材……”
  我忍不住插嘴道:“那也有可能是死者家人有钱,替他收殓的呀。”

  “若真是家人收殓,就不可能葬在这乱葬岗里。”
  我默然了。乱葬岗里,葬的多是乱世乱民,出现这么一具上等棺木,确实有点离奇。
  “另外,棺木是好木,却没有刷漆,所以才会百年之间,被泥水侵蚀成那般模样,这也不合常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棺木之前一直都密封得很好,直至数月前被人为地打开了……”
  我忍不住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人打开过棺木,并且是在数月前?”
  “因为当我刨开棺木的时候,棺材盖已经脱落了,但棺材盖的钉子生锈有限,最重要的是,死者的骨肉虽然在腐烂中,但大部分都还在。”

  我听得毛骨悚然,实在难于想象,许迈在那样的环境下,竟然还可以对一具尸体观察得如此仔细。他不去当法医,真是浪费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道:“你说,你开棺时,尸体骨肉尚存,可是我今天看到的,却是一具白骨,那些……肉都哪里去了呢?”
  许迈怔了一下,道:“是吗?那可能是被雨水冲走了吧。”
  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诡异,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一个黑布蒙面的白衣人站在路中间,挡住你的去向一般——你猜不出他是谁,也避不开他,更要命的是,他的白衣在黑夜里将是那么醒目,你连假装看不见都不行。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陷入了沉默之中,仿佛所有的话语都被一只蛊虫全部吃光一般。

  面渐渐地凉了下来,直至最后变得冰冷,成了一团面疙瘩。我起身把面倒掉。
  身体的活动,抖掉了吃话语的蛊虫。许迈用目光将蛊虫钉在了墙壁上,话语汩汩地从蛊虫的腹部重新流了出来,“你说的对,棺木里肯定藏着什么东西,才会让那具尸体百年不腐,及至东西被盗走的时候,尸体就开始腐烂了。”
  “不是因为空气进入了棺木,才导致尸体腐烂的吗?”
  “棺木没有刷漆,埋在土里,不出十年应该就会被泥水侵蚀中空,有土气进去了,只是红木的坚硬材质,让这种侵蚀变得极其缓慢。”许迈的目光如同冬日黄昏里初点燃的油灯,“哔啵哔啵”一阵响之后,渐渐明亮了起来,“你之前说,可能是203的住户拿走了棺木里的东西,对吧?”
  许迈的目光如油灯的灯芯,越燃越明亮,我的目光则如油灯里的灯油,越燃越局促,“唔,这个,我也不能肯定。”我想起了朱晴早上惨白的脸,叹了口气,道:“可能是另有其人吧。”
  许迈厉声道:“那会是谁?”
  我张了张口,“柳云深”三个字哽在咽喉处,吐不出来。
  尖锐的门铃生代替了我的声音,将我和许迈都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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