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袍哥》
第49节

作者: 跳舞的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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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9-03 19:19:05

  俗话说,财不露白。莽哥出手一块大洋的壮举,让一个十、三四岁、穿着破烂的半大娃儿(小孩)看在眼里,跟到莽哥后头走了好远。莽哥当了十来年扒二哥,当然晓得他想做啥子,心里暗笑:老子以往都是挨打,今天也假充一哈正神,逮一个扒二哥打几哈看看啥子滋味。
  果然,走到一个街角角(音gaigege。)上,那个半大娃儿装着避让一辆马车,身子一歪,向莽哥撞来,同时伸手向他肩膀上的包袱抓去。莽哥早有准备,一把抓住他的手,脚下一绊,那个半大娃儿便跌倒在地,没等莽哥动手,他已经蜷在地上,双手护着头脸,哭爹喊娘的叫了起来:
  “大哥,不,大叔,不不不,大爷,不要(连起来读biao。)打了,不要打了,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哎哟,妈呀,打死人啦……”

  莽哥一见,不禁哑然失笑:龟儿子的,毛都没有长全,还上有老下有小?哄鬼啊!只是不晓得自己遭逮到的时候,是不是这个狼狈样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得这样臊皮臊事的喊叫。
  莽哥一把拉起那娃儿,笑道:
  “你个龟儿子,老子锭子(拳头)还没落到你身上,你叫唤个啥子?”
  半大娃儿干打雷,不落雨,哭喊一阵,眼睛里一滴眼泪水都没得,睁着一双乌黑漆亮的眼睛看着莽哥,见他不像要打自己的样子,不好意思的笑笑,道:
  “我不是害怕吗?”
  莽哥马上换了脸色,装成凶暴暴的样子,说:
  “害怕?害怕你还敢偷?”
  “不偷我吃啥子?”半大娃儿(小孩)一脸不屑的表情,心道: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硬是憨戳戳的。但这句话只能在心里头打转,哪敢说出来。
  莽哥又是一笑,心里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扒二哥了,问道:

  “你妈老汉儿(父母)呢。”
  “我也不晓得,我从懂事开始,就没见过我妈老汉儿。”说到妈老汉儿,半大娃儿的眼神黯淡下来,没有了灵动和狡黠,低下了头。
  莽哥本来就没想真的要打他,听了他的话,长出一口气,道:
  “要不这样子,你想偷我钱包,我也不打你,但是,今天晚上我没得地方住,我要住你那里,晚上你想吃啥子,我给你卖。”
  他晓得半大娃儿和他一样,肯定有自己住的地方。半大娃儿毕竟是娃娃儿,一听有这种好事,马上笑嘻(喜笑颜开)了,赶紧答应道:

  “要得,要得。”停了一哈,又说,“我还有两个朋友跟我住在一起,你要卖就多卖点,要不然够不到(不够)吃的。”
  莽哥哈哈一笑:
  “没得问题。”
  本来团转慢慢的围上来几个想看热闹的闲人,一看两个人打不起来,晓得没得戏了,便四散走开。
日期:2010-09-03 19:20:49

  莽哥买了些猪耳朵、头皮(猪头皮)、鸡脚杆(鸡爪)、兔儿脑壳(兔头),还有一大包猪肉包子,跟着半大娃儿,一路摆谈着向城外头走去。从摆谈中,莽哥了解到,这个半大娃儿叫狗儿,没得大名,从记事起就开始流落街头,从来没见过妈老汉儿,也不晓得妈老汉儿是做啥子的;还有两个朋友,一个比他大点,叫猴子,一个比他小点,叫小癞子,三个一起耍了好几年,平时住在城外的土地庙里,靠着偷鸡摸狗、掏包扒钱维持生活。

  两人摆谈着来到西郊的土地庙,土地庙不大,只有一间屋,前面供着土地公、土地婆的塑像,塑像后面的地上铺着谷草,堆着几床烂棉絮,看来是三个人晚上睡觉的地方了。从庙子后门出来,有一小块长满杂草的空坝子,外面是一个斜坡,坡上是密不透风的灌木林,一条小路从后门出来,穿过草丛,向灌木林里去了——这种地方,对莽哥来说,最是熟悉不过了,一年内,不住十回也要住八回。

  莽哥闲逛的空档,狗儿已经在庙子里打扫出一块空地,把莽哥买来的吃的东西摆好,不时拈一块猪耳朵放进嘴里。
  天快擦黑的时候,又进来两个半大娃儿,前面那个大约十五、六岁,身材瘦高,脸色发青,一条刀疤从左向右斜着向下到了上嘴唇,看见莽哥和地上吃的东西,眼睛里并没有像一般烂仗娃儿那样,露出欣喜狂热的光,反而有些冷冰冰的问:
  “狗儿,这个是哪个(谁)?”
  狗儿似乎有点怕那个半大娃儿,呐呐的说道:
  “哦,这个……这个是莽大哥,他给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说着,拉拉莽哥衣袖,小声说。“这个是猴子,后面那个是小癞子。”
  不晓得为啥子,莽哥第一眼看到这个这个叫猴子的娃儿,就不喜欢他,总觉得这个娃儿眼神里除了对他不信任外,还有一丝狠毒、阴鸷,根本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娃儿,让他有些不舒服。
  莽哥没有过多的理会他,笑呵呵的招呼道:

  “都回来了?来,来,来,大家坐下来,一路(一起)吃。”
  狗儿和小癞子一听,欢呼一声,连忙跑过来,围着那堆吃的坐下,伸手就抓。猴子也露出一丝笑容,过来挨着狗儿坐下,伸手去抓吃的——毕竟,香喷喷的猪耳朵、猪头皮、鸡脚杆啥子的,对于轻易吃不到肉的小烂仗来说,还是很有些诱惑的。
日期:2010-09-03 19:22:34

  狗儿一边吃,一边把自己和莽哥认识的经过和两个伙伴说了,当听说莽哥给了两个卖唱的一块大洋的时候,猴子有意无意的问道:

  “莽大哥,你很有钱吗?”
  “还有一点,不多了。”
  莽哥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荷包,倒出里面的大洋,数了数,大概还有十三块,三个半大娃儿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猴子这时也露出小癞子和狗儿看到猪耳朵、猪头肉的时候那种眼神,见莽哥在看他,却竭力装出一副见得多了的表情,说:
  “才十三块啊,不多嘛。莽大哥是做啥子的?啷个会到我们这里来了呢?”
  不多?莽哥把钱包塞进裤腰,心里暗笑:这在一般家庭,辛辛苦苦几年,也不见得能挣到这么多钱。这猴子,一个烂仗娃儿,居然敢说不多,有点意思。听到猴子问他,伸出两个手指头,做了个掏包的动作,道:
  “我吗?跟你们一样,也是干这个的,从四川来。”
  几个一边吃一边摆谈,狗儿和小癞子大部分注意力都在猪耳朵、猪头肉等吃的上头,吃得手上、脸上都是油,摆龙门阵成了敷衍了事;猴子话也不多,只顾吃,但眼光却随末二时(不时)有意无意的瞄一哈莽哥的裤腰。莽哥看到,假装不晓得,心里却留意上了,他想看哈这个十五、六岁的烂仗娃儿到底要做啥子。
  吃完饭,几个又摆了哈儿(一会)龙门阵,直到临近半夜,才各自睡去。
  迷迷糊糊中,莽哥好像又回到老榆树镇的那个山坡上,双手遭绑起来,一匹长得比小牛还壮的狼,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到了跟前,变成了马队长,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阴森森的说道:“我在奈何桥等你。”莽哥一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恶梦。
  从杀了马队长到现在,他也就头(开始)几天晚上做梦梦到过马队长或者张才生、吴辉,时间一长,就没有再梦到过他们,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又梦到姓马的了。莽哥让这恶梦一搞,不大瞌睡了,睁着眼睛,胡思乱想起来。
  外头,清亮的月光如水一般,从庙子后门照进来,把斑驳的树影投在地上,张牙舞爪像一个怪物,四处静悄悄的,没得一点声音。庙子里面,三个半大娃儿睡得正安逸(舒服),发出均匀细长的扑鼾声(鼾声)。
  突然,睡在小癞子外头的猴子轻轻动了动,小声喊道:
  “莽大哥。”
  莽哥刚想答应,却听到猴子嘴里喊他,鼻子里却发出轻微的扑鼾声,心里一动,没有答应,半闭了眼睛,嘴里装出打扑鼾(打鼾)的声音。猴子又小声喊了两声,见莽哥没得反应,慢慢掀开身上的烂铺盖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跨过莽哥身子,从庙子后门走了出去。莽哥刚想跟到去看看猴子去干啥子,却听到猴子又走了回来,连忙装着睡着了的样子,半睁双眼看着猴子的影子从后门进来,手里好像搬着啥子东西。

日期:2010-09-03 19:24:02

  猴子进了庙子,突然举起手里的东西,照着莽哥的头狠狠砸了下来,莽哥大吃一惊,身子猛往里面一滚,躲了过去,只听咚的一声,一块半边脸盆大小的石头砸在他脑壳旁边,暗道好险,大喊一声:
  “狗日的做啥子?!”
  猴子吓了一大跳,一声不吭,转身向外头跑去。莽哥伸手一捞,没抓着,三下两下扯掉缠在身上的烂铺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撵了出去,但见斜坡上树影摇动,哪里还有猴子的影子?莽哥顺着小路、跟到脚步声撵了一阵,哪里撵得到?只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尽管他身手灵活,动作麻利,却远不如猴子熟悉地形。
  莽哥气得双手发抖:这么一个半大娃儿,为了区区十几块大洋,居然想要他的命。起初,他只默到(以为)猴子看到他的钱,顶多会像狗儿一样,想办法来偷,还存了想看看猴子如何下手的念头;没想到,这个狗日的,心肠竟然如此寡毒(歹毒)!
  莽哥脾暴火起的回到庙里,狗儿和小癞子都醒了,不晓得发生了啥子事,看到莽哥,忙问出了啥子事情。
  莽哥没撵上猴子,一股邪气发不出来,给了狗儿和小癞子两个一人一耳什(耳光),吼道:

  “啥子事?!将才那个狗日,差点拿石头砸死老子!”
  两个娃儿一听,吓得不敢说话了,他们只晓得猴子平时打架下手狠,却想不到他敢杀人。莽哥余怒未消,又踢了两个娃儿一脚,把自己卖的东西全部丢在地上,用脚使劲踩了几哈,才觉得怒气稍抑,却再也不敢在土地庙睡了,连夜跑回城里,找了个不通风的墙角角(音ge。角落),勉强凑合一晚上。
  第二天,莽哥城里城外到处寻找猴子,他越想越后怕,如果昨晚上不是遭恶梦惊醒,那会是啥子后果?半边脸盆大的石头砸到脑壳(头)上,还不死得梆硬(死定了)?他想找到猴子,但并没想过要啷个对付那个狗日的。
  一连好几天,猴子踪影全无,只看到过狗儿和小癞子几回,两个娃儿似乎很想接近莽哥,但又有些不敢。从那以后,再也没得人在贵阳见到过狗儿,直到十年后,解放军云南剿匪时,打死一个脸色发青、脸上有条刀疤、曾在一个晚上杀死二十多个山民的悍匪,说话就是一口贵阳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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