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七零后最底层农民工的故事:涡城》
第44节作者:
形驰 日期:2010-12-21 11:13:42
出院
两天后我姐通知我,我爹可以出院了。
我和我姐在陈医生的办公室里,他严肃的对我们俩说:“你爹这个病,治好是没有可能的了,控制着,尽可能的延长病情的发展是最重要的,那就是病人需要有绝对的休息,绝对不能出重体力劳动。现在病情控制还行,但情况还不是很稳定,出院后一定要坚持服药。”
我爹在地里捣估了一辈子了,要是一下子说不让他干活了,不知他能不能接受得了。家里的老牛刚刚产了个小牛犊子,爹是指定不舍得卖牛的。有牛在,他就一定不会把田地给荒芜着。
这些现在想也没有用,只有等出院了再说。
就在我们出院那天,也传来了对面李老头家的好消息,他说明天他也要出院了,他小儿子终于回家了,虽然去了四年一分钱也没带回来,但能回就是天大的好事,李老头对着儿子说:叫我说这社会主义的中国挣钱都这么不容易,还谈什么资本主义的外国了?
他哪里知道,不是没赚到钱,是钱让社会主义里的同胞拿了跑了。
陈医生为我们写出院小结出院时,李老头的大儿子终于来了,花白的头发快挡住了眼睛,他穿着的一身灰色的夹克,裤子上沾满着水泥和石灰,一双解放鞋沾满水泥已看不见鞋带,刚一进来,陈医生放下笔:“你还知道来啊,你们家属都这样,把病人往医院一扔就不见了,我们管得过来吗?”
李老头的儿子陪着笑:“我这不来了吗,我这不出去做几天不行啊,我爹这都第三回来住院了,一次好几千,哪有钱啊!”
陈医生不再作声,他又接着写我们的出院小结。
这次住院我们一共花去了一万五千多元,我在我姐那里从那天给他的钱里要了一千元回来,因为我已经揭不开锅了。因此我实际拿出了五千元钱,还差不多全部都是借的,爹这一病,我们一家又回到了七十年代了,生活水平已经彻底沦为穷人。
当然,李老头家的情况绝对不会比我家好,没有多少人农村人能自费在这个县级医院里住上半个月还敢说自己有钱的。
绝对不能让我爹妈再遭二茬罪,在送爹回家的路上,我一直这样想。
爹脸上的肿并没有消,说他好一点,只不过是晚上睡眠好了,人也有精神一些了,回到村子里,四大叔和一些他们年纪差不多的人都来看我爹:“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是的,像爹这么幸运去了县里医院还能活着回来的老人在村里来说,是很少见的。这个我是清楚的。这完全归功于村里的医生大哥及地用电话联系了我,是我们及时让我爹去了医院。
在村里让病拖死的人太多了。由于长期的体力活,过多的透支了他们的生命,但由于一直在劳动,身体的体能有时在一个或者两个器官出现疾病征兆的时候,他们都会采取拖的最原始最本能的这种方式进行对抗,如果是假病或者真的是劳累了,拖两天也就过去了,可如果是真的有病,这样的拖将是致命的。
四大叔的弟弟,去年就癌症去世了,走的时候五十三,按农村的说法,没有过六十岁的人那就是短寿。据说直肠癌在发现便血时如果尽快去就治,死得不会那么快的,可他居然拖了一年多才去检查,查出来就从医院直接拉去了火葬场。
拖,能拖就拖!这绝对不是有些人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农村人的愚昧。而是在现实生活中最为无奈的一种办法。与其说拖是不怕病不如说拖是太怕病了,农村人能病吗?一个人在活了近六十年的时候来的突然一场大病,将会把这一个家带入一个灾难之中,因此他们明知自己病了,却宁愿相信自己没病。
病了怎么办,去医院吗?花光所有的钱?当年复一年种地得到的收入在和生活的开销所抵消后只能得到的那点可怜积蓄刚好可以为儿子准备一间房子时,谁又有勇气去把它们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送给医院呢?
虽我家因爹的病又变成了穷人,但我依然十分的高兴,因为我知道,人总会老,但在老去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让爹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和我们多生活几年。同时我也十分的沮丧,因为我的无能为力,不能给爹更好的治疗,我居然在近三十岁的时候把他积蓄半辈子的养老钱给赔得精光,这种复杂的,纠结的,痛苦的心情缆绳一样的绑缚着我,让我不敢和来看老爹的人们正眼相对。
当一个男人的春节一年比一年过得凄惨的时候,这个世界连同挂在天上的那一轮太阳,也都是暗淡而无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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