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12-22　16:5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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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多来，佟青山几乎已经绝了打粮的念头，他对真一说：“风险倒在其次，主要是如今很多人都想下山，哪怕当汉奸他们都愿意。特别是最近，我常听见有人私下里谈论以前的日子，说那时虽然被鬼子和汉奸管制着，可生活上总还过得去，他们谈到这个，往往还说下别的村子，说人家都过得比咱们安逸，表现好的村子，年节的时候甚至还可能有碗肉吃，语气是羡慕得很啊。这种情况，我们还有必要再让大家留在山上吗？不如就像我原来说的那样，把金子分了，然后各奔前程算了！”

　　佟青山说的这种情况，真一当然有察觉，但他知道这只是一部分村民的想法，而且知道他们未必愿意做真正的汉奸，只是想做介乎汉奸与抗日分子之间的那种“顺民”。如果因为这个让人们各寻生路，实在是不智之举，那样的话，违背了祖训不说，很多人将来走投无路，反倒要真的去做汉奸了。奴性的顺民和可耻的汉奸，都不是卫营人所应该去做的，远走他乡也更不是卫营人能够担当的，那都是害人害己。所以，他仍坚持去下山打粮。

　　真一这种态度，令佟青山无法辩驳和反对，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答应去打粮了，并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以免真一不安。真一则将这个决定知会了香会成员，然后去做相应的准备。
　　翌日，天刚蒙蒙亮，师兄弟二人便出发了，但刚刚行至半山，后面就追上来两位香会的成员。他们告诉真一，从昨晚开始人们已经有些躁动，有的是怕真一和佟青山一去不返，有的则串联着要下山回村、重建家园，同时向麒山镇的赵子庚做出某种表白。
　　佟青山对真一苦笑：“你都看到了吧？按我说……咳，算了，还是不说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打粮。”
　　真一感到一阵悲伤，但他执意要求这次佟青山留在山上，由他去独自打粮。
　　佟青山摇头：“外面的情况复杂，你没有我熟悉，况且，山上那盘散沙也只有你能拢得住，我是不行的。”说着，径自向山下走去，走了几步，他的步子略微减慢，但没有回头，对身后说，“我要是三个月之内不回来，就按我先前说的去做吧……”说完，便大步下山去了。
　　目送着师兄下山，真一差点落泪，此时他的心情极为复杂，有好几次，他甚至想喊师兄回来，然后到山上宣布散伙。但他的理智最终战胜了情绪，在佟青山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他压制着一腔焦虑和悲伤回到了山上。
　　真一将众人召集起来，宣布说愿意下山者自便，愿意远走他乡的、大家给凑足盘缠，但没有一个人吭声。最终，那些嚷嚷着下山的人，都表示愿意留在山上，要下山或逃亡，除非是大家一起。如此，山上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一个月过去了，佟青山没有回来。两个月过去了，佟青山仍然没有回来。进入第三个月时，山上的粮食和咸菜已将用尽，接近绝望的真一，想着佟青山临走时最后那句话，在无比悲哀中，开始盘算大家散伙的事。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云昭回来了。
　　张云昭是从包头那边回来的，不仅带回了一大袋牛肉干和一些盐，最为可贵的是，还用麻袋背回了一公一母两头猪崽。这无疑令人们心中一亮，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

　　张云昭也带回了魏栋和李林涛的消息，他告诉大家，魏栋如今正与刘桂五将军在绥远前线抗日，相信有一天会打回影州。这又使得人们将希望放大了数倍，先前那些迁怒于张云昭的人，也不再说什么了。
　　最为惊喜的人，当然是真一了，看着两头猪崽，他猛地得到启发，号召村人下山，到田里取土运到山上，以将眼前这大片坚硬的开阔地整饬成粮田。这个决策，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成，于是在相对安全的时间里，除了老弱病残，卫营人几乎全部动起来，分批分组、热火朝天地向山上背土。而张云昭在略做休整之后，又下了山，去寻找佟青山。
　　三个月后，山上的开阔地已经整饬得有模有样了，只等来年开春种植粮食和蔬菜。而这时张云昭一个人回山了，他没有找到佟青山，只是又带回了两袋子牛肉干、一大皮囊白酒、十几张兽皮和几只野兔，牛肉干和兽皮仍是他从蒙古人手里得到的，野兔则是他在上山的过程猎获。
　　乡亲们在欣喜之余，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不论才智武功，还是江湖阅历，佟青山都是强于张云昭的，可偏偏人家张云昭能如此轻易地搞到吃的用的，为啥？
　　这个充满了暗示性的提问，引发了各种猜测和推断，一时间，佟青山的形象在一些村人的头脑里，变得渺小和混沌起来。
　　喝着稀粥，嚼着牛肉干，隔三差五还能吃上一口兔肉或鸟肉，铺盖着兽皮，烤着火堆，卫营人伴着这座静默的山，相对知足地走进了深冬腊月。
　　腊八这天，与往年一样异常寒冷，北风刮起地上的雪沫，大肆呼啸着，仿佛要将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卷走。
　　张云昭和真一坐在山洞里，烤着火，小口地嘬着酒，计划着未来，也担心着半年来音信皆无的佟青山。正感慨间，突然听到远远的传来“啪”、“啪”的声音，这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有些微弱，但凭经验判断，应该是枪响。两人一愣，不由起身出了山洞。

　　枪声来自山下。但在山上，张云昭和真一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山下的情形。
　　山下有几十号人，个个持枪，但他们不是日伪军，而是抗日的队伍。
　　前几天，东北抗联某部与挺进军某部积极配合，打下了影州，赶跑了高元举等日伪汉奸，现在这一小队人马正是抗联的一部分战士，他们冒着严寒来到卫营，目的十分明确，乃是为了佟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