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第19节

作者: 巴山李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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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点了一支,缥缈的烟雾里,女儿小脸蛋不再象刚出生那阵子,皱皱巴巴的,象一块核桃仁;红粉干干的,像一块新癞疤,令他感到厌恶。又特别是在他给娃把尿时,下意识地看到那个地方没他期望的小把儿,他的厌恶感便又增强了一份,以至,在女儿生病时,他也撒手不管,放任她的生死。谁不想个儿子呢?儿子不仅是传宗接代,更重要的是他打下江山的继承者,他才有个奔劲,也才不担心老无所养,而成天惶然不安。可现在女儿娟秀的小脸,那鼻眼都正悄然出现出他的模样,而又少了他的粗夯像。就像一副山水画,飞白里都有王天棒的韵味,相信随着时间的雕琢,孩子还会变成一副越来越像父亲的去芜存菁的工笔画,但是当父亲的看不到这个成长的过程了,他亲手扼断了这个过程。这是个最像父亲的女儿,却是要由父亲去送人,不!是卖给别人!

  王天棒的手哆嗦了一下,目光像一截烟灰一样从女儿的脸上掉了下去,催促女人:“别折腾啦,人家还会要你那些破破烂烂的旧衣服!他们会把娃打扮得像个天使!”
  麦穗停下手,抱起女儿又亲。王天棒怕她反悔,伸手抢过女儿,眼里有了泪花:“别看了,麦穗,越看越难受!”
  王天棒拒绝了麦穗去跟去看看女儿落户处的念头,“你去,别人见你哭哭啼啼,伤伤心的样子,一个不忍念,不要了。这不弄砸锅了么?”抬头碰见女人叮叮当当眼泪,觉出这话“狠”了点,挤出一个笑,“照北京人的话说,好好的买卖,歇菜了!”操,越说越不像人话了,赶紧地抱起孩子,挎了包裹,逃出了门。王天棒快步地走着,没有回头,却感觉得到女人那双幽怨的眼睛,一直在后脑勺盯着呢!

  卖女儿是王天棒翻来覆去想出的一个“上策”,一来,可解燃眉之急。二来,有点启动资金就不愁重整旗鼓。三来,没了女儿的拖累,堂客可以挣钱,他也解了后顾之忧。适当的时机,他还可以重新播种生儿子。虽然这次堂客生了女儿,叫他对她的身体产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怨忿,而去费了点钱财找了一个野女人,未料变生肘腋,那女人见他大势已去,还倒卷了他一点资产,这也是他这一回输个罄尽的原因之一。事已至此,他就还不得不强打精神,继续在堂客身上做实验。四呢,村干部既然在明月没出生之前,就征收了计划生育款,那么没了明月,这笔款理当所然地冲销将来儿子的罚款了。一举四得,何乐而不为啊?特别是在他从河北人手里接过花花绿绿的三万块现金,他顿时心花怒放,对妻女的愧疚荡然无存了。

  沉甸甸的钞票,教他心里踏实。他马上就可以去山西跟人入伙,包下那个小型的焦化厂。他的未来也不再黑漆漆的了,而正像煤炭一样红红火火地烧起来啦!
  日期:2012-04-25 07:59:14
  第五章
  门头沟,是北京一道深藏不露的疤痕,又深又长;两边高山,又陡又直。长年四季,风像疯狂的屠夫舞弄的刀片,呼啦啦剐蹭着这片天地。
  工地是在一座山脚,一排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的景象。一个脑门秃了的汉子,给李牧童他们一人塞了一柄钉锤,唤他们去一座堆积如山的木料上,拔那一枚枚锈蚀的钉子。头顶一杆一杆的日光,戳得人头头昏脑胀,泼辣辣的汗水直钻眼,李铜锤不停地叫李牧童当心,不要被钉子扎了脚。

  李牧童说不会不会,说着说着就一锤子砸在手上,顿时鲜血四溅,触目惊心。李铜锤丢下锤子,赶忙跑过来,拉着痛得直打抖的李牧童去了墙角,一把抽了李牧童的皮带说,“快,快撒泡尿!消毒!”李牧童使劲儿挤尿,没挤出来,李铜锤说,屙尿莫看人,看人屙不出。李牧童就屏神静气,进入忘我,不觉滴出几滴,李铜锤突然喊停,问,“你还是不是童子鸡啊?”李牧童醒悟,脸燥耳热,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李铜锤这才让他放心大胆地尿。

  可是这么一惊一诧,尿给吓回去了。血还在肆无忌惮地流。李铜锤有些发慌,是不是把主要血管打破了?我的个老天爷。慌忙跑去一堆老木料上,揭下几枚蜘蛛疤,糊在李牧童的创口上,止了血。李牧童是王天棒转交给他的保护对象,结果干了半天,就挂彩了。这真是脸上无光。
  这时,周二火才烂草蛇似的梭下高高的木料堆,来慰问李牧童。他问:“怕不会得破伤风吧?得打个针?!铜锤子,你抢救得法,有一套!这么快就闭住了血!看能否去工头那儿要点钱来,更好!”
  周二火不愧是老村长周大头的孙子,一言一行,都有板有眼,不但抓中了问题要旨,而且点明了脉络走向;几句美言,还让去跑路的人,心生好感。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李铜锤也没动。他是个爽直人,不会转弯抹角:“多不好啊,才上半天工。”周二火说,“你动动脑子,你不能把问题说严重一点!”李铜锤说,“骗人不好吧,刚刚还吃了别人一顿大白面馒头!”“真是榆木脑壳。”周二火说,“本来得我亲自跑一趟,但我个儿小了,怕唬不住人!反正,就弄一点钱。得了破伤风是要死人的呀!”

  “该死的球朝下!”李牧童生出一股悲壮,“我谢谢两位哥哥的好意!”李铜锤立即从地上乱七八糟地材料上,蹦了过去,“我去要钱啊!”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铜锤回来了。他喜形于色,“弄了三十块!”周二火说,“二十块有啥用?忒他妈小气!”李铜锤一听,就说,“也好啊,给牧童打一针破伤风!”周二火说,“瞎鸡巴说,一针顶有毛用!药还钻不到血管里去,就被肉浸干了。我检查了一下,那点伤口等于蚊子叮一口。不如买包烟来抽!你们爱看录像,美国大病缺胳膊断腿,都是抽烟止痛。我去年在家里挖红苕田,踩了一块瓦渣滓,脚掌划了一指头长的口子,那血标箭样,我抓一块黄泥巴糊了,不也屁事没得!”他又拍了一下李牧童,“有种!男人就是这个样子,流血不流泪!”

  既然没人反对,李铜锤又跑腿去买了一条烟,周二火顺手就借过来,撩了六包给他俩,自己得四包。占了明显的便宜,他有点不过,掏出一包烟来,又一人撩了一只,李牧童没心情抽,不要,他缩回去,叨嘴里,伸长脖子猛吸了一口,就像八辈子没闻过烟气气的样子。
  “对了,廖木匠还没分呢!”李铜锤过足了烟瘾,方想起有这么个人来。“他跟我们不是一伙子的,管他干啥?他手艺人,支木嘛,又轻松又能赚钱。”“不好吧?”李铜锤迟疑道。“我这三包给他,我没什么烟瘾!”李牧童说。“给他一包,把那两包给我们行不?”周二火吐出一口烟,“我们劳心劳神弄的呢!”李牧童只好说,“那我留两包,你们抽完了,急得乱找地上的烟屁股时,我再逗你们耍!”三个人都笑了。

  对周二火,李牧童真的是由外到里都不怎么感冒了。他的眉毛像毛笔笨笨地添上去的两撇,呈现出一种受尽了生活苦糟的迹象;加之身量不高,还留了长发遮住三寸窄脸儿,整就一副歪瓜裂枣。
  日期:2012-04-25 11:47:57
  别个李铜锤高高大大,气宇轩昂,是古道热肠,侠义之辈;他周二火则是趁火打劫,奸屑小人。合该他婆娘都弄丢。李牧童已向李铜锤打听过周二火的根底,据说他早前两年还混得不错,可自从他婆娘被一个河南佬拐走了后,他就弄出一副悲观失望,及时行乐的浪荡性格来。
  下午,大家不拔钉子了,去混砂浆,工资高点。这是廖木匠求的情。这行工作,只要运拉砂浆的人赶不上趟,还可以去楼层的阴影里休息小坐,而不至于暴晒在毒花花的太阳下。
  李牧童的手受了伤,无法拿铁锹,只好自告奋勇地去推车,结果,力气太小,第一车就连同砂浆,人仰马翻地倒进了搅拌机的翻斗里。不是开车的眼疾按下开关,他肯定在水泥浆里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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