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第36节

作者: 巴山李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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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啊?她一脸关切地问。他由衷地赞赏:“天壤之别!妙不可言。”跟着又呷了一口,笑道,“这跟写文章一样,需要的是画龙点睛!孟雪,你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呢!”文绉绉的词从这个泥沙里打滚的男人嘴里跑出来,让孟雪更觉出他的憨态可掬,神奇可爱。
  在高雅而舒缓的背景音乐里,她第一次细细欣赏起眼前这个应该还叫做男孩子的男人。 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直飞鬓角,鼻梁高耸而鼻头多肉,嘴唇厚实而牙齿闪亮;他不像花样美男那般软软柔柔,也不像孔武有力的男人那样粗里粗气;更不像那些棱角分明的刚毅男人,透出一份不近人情的味道。他是那么和善可爱的,一举一动招人亲近。

  孟雪近似痴了,李牧童不知不觉一杯咖啡吞下了肚,说,“孟雪,你知道在咖啡馆,啥时候最有情调么?”孟雪回过了神,她给李牧童重新调上一杯,笑道,“到北京这么久了,我就觉得这片刻最美好!”李牧童说,“照我看,最好是在落雨天,耳里听着悱恻的歌曲,独坐一隅,看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看雨水慢慢地在玻璃窗上走出蚯蚓的痕迹……那一刻,天地宁静,万宗归一,出神入化!当然非一个人,不能体悟此中真趣,最好是失了恋……”

  “你有过这经历?”孟雪诧异地问。
  李牧童搔了搔脑袋,嘿嘿笑了:“我不过是把想象中书屋听雨的情节,移植了一下!”孟雪粲然一笑,对这个趣味盎然的男孩,油然生出一丝爱慕。好似佛教徒,得到祥光庇护,她捕捉到了那份细微的久违了的令她灵魂颤栗的初恋般的感觉。她真是庸俗呀!她把带这儿来抒发什么小资情调?就是牵着手,逛逛马路,喝瓶矿泉水,也比坐在这儿自在!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就该好好探索探索。咖啡没有喝完,他们已走在了大街上。李牧童如释重负,他找了一条自我宽慰的理由:那样有情调的地方,本就是孟雪这样漂亮有气质的女人光顾的处所。他这样的人,去那儿简直是自讨苦吃。
  日期:2012-05-07 09:44:31
  肖永裕到了。三个人进了一家馆子,边吃边聊。中间,上来一道汤,孟雪给李牧童满满盛了一碗,味道特别鲜,他饮下一碗,肖永裕才说,这是孟姐刚才专门给你叫的甲鱼汤哟。李牧童一听,吓坏了,放下筷子。孟雪说,咋不喝了?李牧童苦着脸又喝下一小口。
  孟雪说,“牧童,不好喝,你就别喝了,没人往你肚子里给你灌!”李牧童只好坦白。他说,我上小学的一天,上学的路边有人砍桉树,那树汁是红的,听人说树在流血,我就跑过去看。砍树的人砍了一半,腰杆里撑着斧柄,看我爹拿过来一副在搞农村精神文明建设中,不知那儿收缴来的一副签牌。一张签抽出来,有人说树倒了,大家都像蚱蜢一般飞逃。树倒下来,把我砸晕了。我爹抱我时,我软得像一条虫,以为我死了。我爹背我向医院跑,跑到中途,我被巅醒了,我就喊了一声爹。我爹后来说我那一声爹,叫得他死也忘不了。树没把我打死,只把脖子给我弄歪了。整整一年,我脑袋搁在右肩上,动弹不得。王二先生说,是我家祖坟葬得高,但残疾怕是免不了,因为签牌定了,“触人口气最难吞,忽有灾危祸到门。”

  王二没说准。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游医,我爹请他来校正我的脖子,一通吃喝完毕,那游医耍起手段,用挖耳匙舀一种白色的粉末叫我用鼻孔吸,可我太笨,每一次都把吸气搞成呼气,喷飞了药,心痛得那游医直叫嚷,他见我配合不好,干脆霸王硬上弓,把着我的脖子,一阵猛摇,奇怪,脖子竟然端正了。不过,也痛得我直骂他的娘。他就说,从此往后,我吃不得甲鱼,否则脖子就缩回去了。

  孟雪眼泪下来了,“牧童,是我不好,我害了你了!”李牧童豪气陡增,这是那个游医吓唬我呢。我可把他骂惨了!他端起那碗汤一气喝个底朝天。孟雪急得直叫:“哎,哎,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肖永裕大有当“电灯泡”的惨然,插进一言:“那咋不照个片呀?又不是扭泥巴团!”
  “那时,连大医院也没CT机呢!”孟雪白了他一眼。
  “死马当活马医呗,农村里死个娃算啥?连死都不说,只说‘坏了’,像瓦罐破了一样;或者说,‘没长成气候’,像一颗菜苗蔫了一样。我爹我娘准备再生一个替代我这个残缺产品,二胎的指标都活动下来了。可我楞没给我弟或妹出世的机会!”李牧童笑着说。
  “牧童,你真鬼!”孟雪咯咯笑,伸手去挠李牧童的胳肢窝。肖永裕只装没看见,低头喝汤。甲鱼汤好,男人喝更好!壮阳。这可是酒店里争相传颂的养生大法。埋单时,孟雪要掏钱,李牧童丢一个眼色制止住了她。他认为一个男人;既然谁说了请客,就是穷得裤子没底,也该掏钱不含糊。肖永裕掏出半月工资付完账,互相话别。孟雪问,我们哪天又见面?李牧童说,抽出空就来!肖永裕笑嘻嘻说,孟雪姐什么时候叫你,你就什么时候有空!

  日期:2012-05-07 10:01:00
  肖永裕不善饮,喝了点酒,头闷闷的;回到酒店上夜班,他拎一筐煤,刚进厨房,一个瘦高的像干柴棒一样的女人匆匆跑进来,他走躲不及,就在她的衣服上蹭下一块煤痕。“干柴棒”大怒,花枝狂摇:“不长眼的东西!”腥红的手指,戳点他额头,“刚买的,五百多块呢!”肖永裕才分辩,便遭到一大群小姐唾沫乱飞地围攻。
  是停电了,这群女人才跑到厨房来洗漱。她们报团攻击,就像一窝蜂。不过,她们确也是马超新养的一窝“蜂”。她们晚间随来此觅食的男人,飞往城市的各个角落;白天又带着采回的“蜂蜜”回聚到蜂巢,而马超就像一只蜂王。工蜂们在外面是死是活,闹出多大事体都不会央及蜂巢!这也是躲避年末严打的一个策略!
  这时,马超走了来。肖永裕说:“老板——”马超冲他怒眉瞪眼:“多嘴!”然后换一副拜神求才的嘴脸,向恼怒的干柴棒低声祈求半晌,才转身对肖永裕宣布:“这月工资,扣出一百元,给小莺做干干洗费。”肖永裕作声不得,马超冷哼一声,丢下一句:“傻样,还楞着,想卷铺盖走人啊?”
  肖永裕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这是李哥给他找的事,他可不能一走了之,给他丢脸。吃饭时,干柴棒又紧盯着肖永裕被煤灰浸黑了的手,夸张地叫:“哇,好脏!粪篓子、鸡爪子、烧火棍……”肖永裕斜着眼说,“总脏不过摸屌的手!”
  干柴棒顿时须眉倒竖,“呸”的一口痰吐进他碗里,“操你妈,骂谁呢?”周围的小姐齐声喝彩助威。肖永裕忍住泪水,鼻翼呼呼煽动,“说你,你个——死鸡婆!”
  “操你妈,你个小杂种,敢骂我!”干柴棒挥舞起了九阴白骨爪!

  “住手!”孟雪听到嚷嚷声下楼来看见了,“欺压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能耐啊?”
  干柴棒早已打听出孟雪的路数,有恃无恐,“老板娘啊,我们这些人的确算不了什么!可我们也是靠出一份力挣一分钱!哪敢跟你比啊,找个好老公,有吃有喝,又白又胖……”
  干柴棒刀子般的利嘴下,孟雪如同一只被剥皮的羔羊,哀鸣着:“你……你这不要脸的……给我滚!”
  “滚,可不是你说了算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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