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小叶,亲爱的小叶,这样子我们两个熬通宵都交不了差,你看我们公司加班室又只有一张休息的床。”
朱小叶闻言一呆,双手交叉在她根本不存在的胸前,道:“你不要有什么邪念啊?”
我抓了抓头发,朱小叶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就她这样一马平川的哪个男人能有什么邪念?我道:“美女,我是真有邪念。你这么迷人的脸蛋,这么好的身材,现在这孤男寡女的,深夜挤在这只有一张床的地方。我怕控制不住,影响你声誉啊。选人的事还是彼此妥协一下吧。”
小叶害怕得点了点头:“你别老找这么漂亮的,莲姐那里通不过。也不利于公司的和谐。”
我也点了点头:“你也别尽找这毁容等于整容的。朱哥那里会骂人。马上要教育评估了,也不利于公司的形象。”
我们各叹了一口气,从被双方淘汰的简历里随便扒拉了几下,找出了一个丢在人堆里会看不见,基本没什么亮点也不惹人厌的女孩出来,双方一拍桌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尤晓萌,广西贵港人,广西艺术学院美术教育专业毕业。按照越南人的审美观应该还过得去,可惜跟朱小叶一样土地平旷。我心道:朱哥,对不起了,兄弟已经尽力了。
出去吃了碗米粉,又拿起尤晓萌的简历看了看,觉得充满了荒诞感。尤晓萌一定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选上吧?其实我和选她的公司也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因为这个女人挨老板骂。在人生的戏台上,我们每个人都是演员,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不入流的群众演员,不仅是跑龙套的,而且是死跑龙套的。在我们的戏台上注定每天都是直播,没有彩排,收视率不高,待遇很低。一个盒饭就可以让我们鞍前马后。至于被选上或者没有被选上,吃的是这份盒饭还是那份盒饭,就像飘零的树叶落在茅房的哪个坑里。其实根本不必问太多的为什么。
这家粉店是兰村的百年老店,味道自然是好的,但招牌上花重金制作的广告词居然是个病句,我轻轻摇了摇头,觉得我真是被浪费了。我豪迈地夹起兰村粉里不多的几块牛肉。忆往昔大学时有个写作学教授一直认为我是个语言天才——看现在我蝇营狗苟于城乡间梦想宛若前世。我刚出江湖时不是没有年少轻狂过,总想着混个几年混出个“才子赢天下”,现在终于把理想都混成了“农妇山泉有点田”。更悲哀的是,我未满三十,离死还远,青春尚在,激情渐无,连农妇和田都“在水一方”,文学梦就更是“死在水中央”,也许我还该追一下梦?嗯,填饱肚子就回去还要把明天要交的刚下载的材料改改——做假也要专业。
兰村灯火通明,冠盖遍地,突然无语在这个名字叫做村其实是个镇享受县级待遇繁华超过内地的地级市的鬼地方,我就如这方土地的行政级别一样找不准自己的人生坐标。
日期:2011-01-17 10:40:41
(7)
六点,从卧室里起来,心里突然很不爽,每个月都有那么二十几天不想上班的日子,今天也不例外。但想起这个房子是租的,一千五一个月,就吓得马上爬起来了,匆匆泡了一碗方便面,站在阳台打了一套刚学的咏春小念头,心情才有那么一点点好转。我从小三俗,和其他男孩子一样就喜欢打架做大侠——虽然因为胆小从来没有打过,连高中时被几个小混混抢钱都没敢还手。但这并不妨碍我脑海里已经行侠仗义过无数回了,几个日字冲拳那也是虎虎生威,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打倒恶霸救出绝色美女然后被美女死乞白赖地跟着的画面,那一丝莫名的舒爽——跟抽烟类似——什么?很阿Q?那又怎么呢?没有阿Q你知道中国会多出多少精神病吗?
正在我感觉自己的小宇宙燃烧得有些旺了可以直面生活时,对面楼走廊上一个清秀的女孩一边弯腰练着瑜伽,一边拿着锅铲对着我轻柔一笑,我的好心情顿时堕落了下去。这个女孩叫杨芳,是个找不到工作的苏州南飘,漂亮极了,在我们公司也只有刚被开除了的刘芸可以一拼,杨芳和刘芸一直在我脑海里轮流充当着打倒恶霸后被我拯救的对象。现在杨芳就在给恶霸做早餐。那恶霸已经包养她三年了——是个中老年公务员,秃顶,人很和气,副屁级——据杨芳自己说她被霸占得很幸福,为了伺候好恶霸还特意去学了个厨师,我能想象她精心做的苏州早点有多么好吃,我知道她总是会把做好的东西端到男人的床头……我把伸出去的长桥蝴蝶掌轻轻收回,觉得浑身软弱无力。回头把那包因为便宜而故意买的康帅傅方便面吃了。
六点五十我赶去上班,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公司都差不多,领导假装热爱职工,职工假装热爱工作。我身为公司领导最后一把交椅,和基层员工名义上的头把交椅,两者都要假装。我把十三太保全部集中在一起,满脸笑容,激情无限地带着大家大声喊起了口号:立志如山!行道如水!国际教育!山高水远!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念时的声音要一个小句比一个小句激昂快速,到后面像鼓点般急促,呈抽筋状。一般来说重复六遍,状态好就非常六加一。念完之后一定要跺跺脚,跺出一屋子的灰,再“耶”一声。以表明自己拥有工作的感恩与幸福。
这个内容是朱老板在外边旅游时参加拓展训练学的,台词是我抄的。据说理论来源于一个叫什么什么的从没有成功过的成功学大师。中国现在所有没人性的单位以及传销公司都这么干的,这叫职业培训,俗称洗脑。效果也不是说没有,自从大家都得了精神病,大家的精神就好多了。
朱总去年还花钱买了一个“民办教育十大领袖”的奖状,去北京领奖,顺便在故宫门口转了一圈,看了会天安门的城楼,回公司就照了个相片,坚决地挂在会议室的墙中央。
我在办公室刚打了杯开水,正想上网放松一下。赵老师跑进来说:“柴主任,这太不得了。方明山同学昨天晚上又旷课出去打架了。”我心想这算个什么事,年轻人打架有利于身体健康。本来想问一句打赢了没有?话到嘴边又收回,义正言辞地回道:“迅速处理,先批评教育。再公开检讨,通知家长,记过处分。赵老师你也要注意一点教育方法,作为年轻老师要多走近学生,这事你也有——嗯,算了,不说了,我们是老乡,就到这为止,注意一点——啊。”赵老师是年轻老师,该欺负一下就得欺负一下,该拉拢一下就得拉拢一下。
正准备听首歌,夏老师冲进来说:“柴头,有个事情要汇报一下。陈佳佳早恋了。昨天看见她跟隔壁班张小伟同学手拖手逛街。”我眉头一紧,佳佳可是我的爱学生,谈恋爱可以体谅,但你找的人也太没品位了。我道:“你去找佳佳过来,我要跟她谈谈心。青春期的女孩子比较敏感脆弱,夏老师你先不要公开了。”
夏老师愤愤地道:“这些孩子太不知羞耻,我们当年跟男孩子走一起都不敢,他们就敢大街上搂搂抱抱。”我心想:废话。你们从小看雷锋日记长大的,他们天天看韩峰日记长大的,这能一样吗?你真以为几十年发展的成果是个屁啊。我微笑道:“我会严肃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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