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处理完,老油条文老师走来道:“小柴,你是不是也要代表老师跟朱总说一说,工资是不是也要调一调了,现在上面政策好,都在提倡跟公务员两相当。我老家中西部山区的老师的工资都调了,没理由这经济发达地区不调吧。我们现在也是两相当,相当穷,相当累啊”调工资?我回头望了一眼美的空调,心想文老师你北师大毕业多年,也快五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忙点头道:“这事我一定跟朱哥谈谈,教师的工资大了说关系到国家的未来,小了说关系到公司的生存。我一定传达。”文老师拍拍我的肩膀:“小柴,你虽然毕业学校不怎么样,但终归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要有知识分子的骨气。你不要做两面派哦。”我笑道:“一定一定。”文老师是北师大老牌大学生、高级教师,教龄跟我年龄差不多。我不能发火,恭恭敬敬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再把纸捏成纸团狠狠地扔了过去。
还没把椅子坐热,朱哥来电话说:“小米,你过来一下。”我快步跑了过去。
“哈哈,恭喜你柴米。今晚陪我出去喝个酒,我跟南太洋大学的合作可以开始了。还有几个仙水教育局的朋友,我们一起聊聊,好像这边好多的学校都要改成公办民助,我们集团说不定有机会控制一所公立学校。”
我道:“那是,那是,朱哥英明。”我心里一阵发怵。领导叫你出去喝酒,说白了就让带你去挡酒的,而我这人酒精过敏,我笑着道:“今天又可以喝个痛快了,跟着朱哥就是爽。”
朱哥道:“那是,老规矩铁人三项:先白酒、再红酒。晚上去加州红K歌,一人一打啤的。我这几天胃不太好,到时你帮哥担待着点啊。我们国际教育集团到哪都不要被人看扁了。”
我讪讪地笑着:“朱哥,有人说想涨涨工资?”
朱哥一脸严峻道:“不是你吧?”
我连忙摇头:“怎么可能呢?这年头找不到工作的知识分子遍地都是,有这样好的一个饭碗那就是朱哥厚道了。我一直觉得有些老师太不知足了。”
朱哥道:“谁讲的。”
我假装不肯说。朱哥又问了一遍。
我还是不肯说。
又问,我道:“名字我就不讲了吧,朱哥,我这人讲义气。别人年纪大、水平高、职称高,发发牢骚也是应该的。”
“又他妈的是老文。”朱哥愤愤道:“你回去告诉所有老师,涨不涨工资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
“对。朱哥您说他们应该考虑什么问题。”我拿出笔记本。
“他们该考虑的问题是好好工作。”
我挺起胸道:“我一定好好工作,为公司创造价值就是为自己创造价值。一定在朱哥领导下把国际教育集团打造成有品位的传播先进教育理念和高雅文化的窗口。”
朱哥盯着照片,道:“嗯,要高雅——尤晓萌——你找的是什么破秘书——胸还没你的大。”
日期:2011-01-21 09:59:55
(8)
我端起水杯望了望听课的孩子,眸子里闪出一丝光芒。说实话,我不烦上课,看到孩子我总能看到希望,尽管我经常骂骂他们。在这个破公司里,我最不烦的除了发工资的莲姐,就是这群学生了——对于莲姐,我们全公司都很感激。去年经济危机,朱哥准备降工资。莲姐去了趟菜市场,回来制止了朱哥这种伤天害理的行为,莲姐说:“猪肉都涨价了,老师就不减工资了吧。”——对于学生,我觉得他们总还没有被完全污染——就像三氯氰胺加得不多的牛奶,也许还能强壮一个民族。我像个麦田的守望者,把这些悬崖上玩耍的小家伙一个一个扔回去那么一丁点。我教他们用谎言写作文,然后又在遍地谎言的世界里教他们说些人话。
“同学们,我知道你们翻开这一页书有心理障碍。我也有,面对这样一个被渲染成神的作家,我和大家一样怕。学语文有三怕: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大家不要不好意思——我读高中时也觉得武侠和言情比鲁迅这糟老头子的东西强多了——情节曲折、语言流畅、美女如云,恋爱如果没有个三角四角的你都不好意思做主人公,让人代入起来特别有成就感,更重要的是考试还不考。大家别笑,考和不考绝对会影响你对文学的美感。德国哲学家康德说美的第一特性就是非功利性。考试要争分数,这就有了功利心。功利心一起,什么美感也都没有了,请大家记住美只会出现在非功利里。这也就是大家总觉得课外书总比语文书精彩的原因。咳…..咳…..”
我喝了一口水,继续导入道:“周树人也就是鲁迅,这个地球人都知道。但读他的文章,很多人就头疼。为什么呢?主要是太生涩,有些语言,我们看起来还不太通顺。但又不好意思说写得差,因为说他写得差,那表示自己没水平——否定鲁迅等于否定自己的水平,这太让人纠结了,我们不能让人说没品位,对不?其实大家根本不需要这么纠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哪个作家是必须喜欢的——这与你的品位没有关心。当一个小说你看不下去时,请记住,一定要放下——不管他多么有名气——否则书是一本好好的书,你是一个好好的人——两者都毁掉了。当然为了考试还是要背点笔记。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被欣赏”了这么多篇鲁迅的作品,现在我想问问大家在你们心中鲁迅到底是个什么人,我要你们真实的感觉?嗯,佳佳,你说说看。”
“鲁迅是个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是一个斗士,他的骨头是最硬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我挥挥手笑着打断了她:“佳佳是语文课代表,功夫下得扎实,但我现在想听的是你个人的感觉。”
佳佳皱着眉头道:“挺好一个老人家,很爱国,但有些句子我看不太明白,可能水平不够,我觉得有些是病句。”全场哄堂大笑。
我道:“佳佳说得很对,按照现在标准汉语语法,鲁迅的文章里就是有一些病句。因为他生活的时代,白话文才刚刚走上文学舞台。还没有语法标准,加上鲁迅文章中大量的江浙方言,按我们现在的标准,确实是有些病句的——大家记住,这样的句子出现在第三题改病句里就当病句处理,出现在阅读理解里就当创作手法处理。”
方明山举手回答说:“我觉得鲁迅太严肃,总是皱着眉头、板着面孔。太灰暗,看问题很尖锐,反映了很多社会现实,是个革命家,无产阶级战士。人很好,但让人有点……有点不轻松。”
我点点头道:“这个印象也是很多人的印象。我们看到所有鲁迅雕塑都是一脸阴郁,愁眉苦脸,短发竖立,目光犀利,面庞消瘦,凝重而严峻凝望着远方的样子,仿佛不这样就就衬托不出他忧国忧民的伟大。出于政治需要,他被捧为文学上唯一的一尊神,因此他必须被严峻,被拥有政治信仰,被贫穷清高……把人当成神,这本身就是错位解读,不符合唯物主义思想。围绕着鲁迅和鲁迅的作品有太多错位解读,或者说被错位解读是作家的宿命?鲁迅给人造成的印象是特殊年代的一种政治需要,而用政治解读文学本身就是错位的。我可以很负责人的告诉大家,活中的鲁迅,不仅不算严肃,而且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嘴馋;爱看电影,好莱坞大片都不落下,不管什么思想进步不进步,言情侦探恐怖都爱看,很三俗;爱坐汽车兜风,没事就带着爱人孩子坐车玩一圈去,在当时这是很奢侈的行为,至少谈不上清贫节俭;他算比较有钱的,当时的文人不像现在这么不值钱,他也爱钱,为了钱写过公文,当过不大不小的官,为了稿费跟朋友吵过架;他背着原配妻子玩过一场师生恋,就是他的学生加第二任妻子许广平,还跟——当时是很多人反对的。但鲁迅他自己说过:战士也要吃饭,也要睡觉,也要性交,这才是真正的人。有意思的是,当第一尊鲁迅的雕塑被雕刻成功时——也就是我们现在经常看见的这幅刺猬样子——鲁迅的妻子加学生,也就是许广平被邀请观看后半天没有说话,后来小心翼翼地讲到:雕得很像,但是不是雕得太严肃了一点?先生不是这样子的。结果差点被批判。用政治解读文人与文学必然会出现这种让人啼笑皆非,却又不敢啼笑的情况,文艺有自己的准则,傅雷对“美”的定论是“真”,但对于政治来说真相不重要,屁股的位置最重要,两者一对话,基本杯具,这就是广东人所说的鸡同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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