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会上,来自青海的一位显得十分干练的藏族官员不但推出了将在海南建一座藏医院的打算,还隆重推出一位我们普通人看来颇有些神秘感的人物——一位活佛。
实际上,我早已看到,一位身着红黄僧袍、神情庄严安详始终面露微笑的中年藏族僧人端坐在主席台位置上。
新闻发言人大部分时间在介绍活佛,我被他的介绍深深吸引住了,对那位端坐主席台始终未发一言的活佛充满了好奇。
“他是真活佛吗?”
我觉得这太奇妙了,一位活佛,居然来到了中国最开放、最大的特区,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而介绍中说,这位活佛管辖着四川甘肃青海三省共37座寺院,又是青海省某藏医院名誉院长,政协委员,早年生活在四川阿坝草原,医术精湛,救人无数,被誉为草原神医;文丨革丨中曾经被当作封建迷信而批斗,文丨革丨后恢复了名誉。改革开放以来,他曾拒绝了很多次国外请他担任住持的邀请。
日期:2011-04-05 14:01:15
发布会结束后,我上前去主动采访。
活佛的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记者。说实话,大家可能都跟我一样,对一位活佛充满了好奇。可能跟其他人略有不同的是,除了好奇之外,对佛教,我还有一份红尘中人的信仰。虽然对佛法,我只略微知道一点皮毛。
可是,这里毕竟是海南啊,全中国最开放的地区之一,灯红酒绿之地,按照佛家的说法,我的理解,这里是一片远离佛法远离清静的地方啊,而一位活佛却偏偏来到了这里。
我开始提问。
干练活跃的新闻发言人就站在活佛的身边,替活佛回答记者们的问题,并充当着翻译。他解释说,活佛普通话不太方便。
偶尔活佛也用藏语回答记者,我一边采访一边静静观察着,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怀疑的:
这是真活佛吗?
我干脆直接问活佛:对海南人民的印象如何?对海南印象如何?我太想知道一位活佛对海南的看法和感受。
结果大出我所料。活佛说,海南人民非常好,非常淳朴,也很有信仰。海南的阳光也非常好,所以,他很喜欢这里,他们来到此地,不仅要把藏传佛教带来,还想把藏医藏药带过来造福于海南人民。
采访结束的时候,我心里最后一点疑惑全打消了。
我写了一篇“多杰活佛采访记”。按照惯例,出报后我拿着样报登门拜访。这次跟以往不同,以往,我可能怀着某种商业性的目的,为下一步的广告埋下伏笔。这次不同,我心里没有任何想拉广告的念头,而是一半因为仰慕,一半是出于尚未完全满足的好奇心,我想进一步接近活佛。
他们的驻地座落在海口一条比较僻静的街上。一来二去,我成了他们那里的常客,渐渐地,活佛的故事我也了解了更多。我还知道,多杰活佛的亲哥哥早年追随达赖喇嘛流亡国外,至今仍然守候在达赖身边。哥哥一直带信让他出国,很好的位置,优裕的生活条件,加拿大法国由他挑选。
“可是你却留在了祖国。”我说。
日期:2011-04-05 14:02:48
“是的,人各有志。”活佛说,“我更愿意跟自己的同胞生活在一起,我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和祖国。”
活佛的话很朴实,表达的情感也很人间,甚至,活佛的普通话也并不像我预计的那么差——,他只是说得慢一点,带一点口音,吐字还是比较清楚的。这让我稍稍有些意外,他的话让我很感动。
我跟活佛和藏医院院长——就是那天新闻发布会的新闻官贡布也成了朋友。藏历新年那天,他们邀请我去做客,我很好奇,自然是欣然赴会。
那天,我拎着一大袋红桔去的时候,办事处的接待室布置的喜气洋洋,墙上贴着色彩鲜艳喜庆的绣金彩布,桌子上摆着糖果点心和酒。看到我,活佛和贡布都很高兴,“快请坐!”贡布热情地安排我坐下。
我掂起红桔对活佛和贡布讲,不知道藏族的规矩是什么,海南这里,红桔代表着“吉祥”,是美好的祝福的意思。
贡布端来了酒杯,对我说,藏族的规矩是喝酒,对主人客人都是礼貌。我问活佛也能喝酒吗?在印象中佛门中人是禁止喝酒的。“藏传佛教中是可以喝酒的。”他解释说,活佛也点点头。我只好端起了酒杯,先站起身来,礼敬活佛一杯。
“我先喝为敬。”我小小地喝了一口。
“好好。”活佛高兴地喝下自己杯中的酒。
“不行,”贡布说,敬活佛你得喝干才表示敬意。
我只好一口喝干,那酒劲直冲喉咙口,我拿起酒杯看来看去,小酒杯足有五钱酒。
“好呀!”贡布高兴地上前又给我添上。
“啊,我不能喝了,我不会喝酒的。”我急了。
“你能喝的。”贡布说。
活佛也说,你是能喝酒的。
“真的我没有喝过酒。”
“可是你是有酒量的,”贡布用宽慰人的笑脸对着我,“不信你问活佛,我们藏族的规矩是,敬酒要敬三杯。”
我心里想的是,我是女的,难道藏族的规矩里没有对女人优待这一说吗?可是为了对活佛表示我的敬意,我还是按照贡布的要求连干了三杯。
活佛吩咐人取来已准备好的哈达,橙黄色的丝质哈达,郑重地用双手给我戴上。我弓腰接受了这份祝福。
活佛更加高兴了。这时别的人也进来跟我敬酒,按贡布的说法,也得一口气喝三杯,我又喝下三杯;第三个三杯是跟贡布本人喝的。
等我意识到时,发现自己已经空口喝下了九杯烈性白酒。别的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觉得一定是满脸通红,脸烫得像在发高烧,头有些晕,但也不是太厉害,就是脸上感觉烫得吓人。
贡布给我伸出大拇指:“倪记者,你很了不起!好样的!”
我记起来原本是打算请他们介绍一下海南藏医院的筹备情况和具体的规划。
“可以呀,”贡布说,“我们的工程师正好也在。”
说着活佛和贡布都起身,引我进到另一间办公室。走在过道的时候,我担心地说,“糟糕,我的脸成这样,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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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4-5 14:07:00
活佛始终是那安详的神态,安慰我说,“没有关系,你跟活佛在一起,不用担心。”
可我还是担心。因为走起路来,我觉得人好像是在飘,摸摸脸,还是跟火炭一样烫,这副形象有失大雅呀。
然而,当我刚刚在另外一间办公室坐下,面对给我介绍项目规划的戴眼镜的年轻工程师时,就在坐下的一刹那,我突然发现,我的脸不烫了,那种漂浮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了,整个人异常的清醒,神清气爽。真怪呀!
我觉得,在我跟活佛之间,渐渐建立了某种类似于友谊的情感。当然不完全是这样,在我心目中,他毕竟是一位地位尊崇的活佛,而不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还是藏族。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还是多少把他看成一位慈祥的父辈,对他不仅有一份尊敬,也有爱戴。每次我路过他们的驻地,只要有时间,我都会上楼去坐一坐,去探望活佛。每次我一出现,发现活佛的脸上都会露出笑容,那种喜悦是发自内心的,非常纯朴,敦厚,使我有时忘记了活佛身份中所包含的神性。
贡布我也很喜欢,这是个性格开朗善于交际的人,我也往往忘记了他的身份,而只把他看作一个可爱的朋友。每次我去,他们都很热情。然而,让他们忧虑不快的是,建藏医院的事进展甚微,我看过他们的规划图,相当宏伟。不论是土地,还是资金,都遇到了很大很大的困难。
连一向神色安详庄严宝相的活佛,脸色也变得凝重。
这天,活佛告诉我,他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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