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可以留在北京,为了孩子他想办法分配到了老家的省城,进了省委。才子的名声很快就在省委大楼里传开了。然而,他没有想到,在省委礼堂的周末舞会上,一个热情如火的少女闯进了他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扉…这个女孩子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这个“有妇之夫”,两人陷入了一场震惊整个省委大楼的婚外恋。他的妻子因此两次自杀未遂,最后,为了给少女一个交待,韦子建到底还是同妻子离了婚,当然,他在省委弄得声名狼藉,只差除名这最后一步了。当他拿着费尽千辛万苦,差点闹出人命的一纸离婚证书坐长途车赶赴少女的工作地,将离婚证当作生日礼物献给少女时,少女却冷冷地背过身去,说来得太迟了,她已经接受了另一个可以给她带来安宁生活的男子的求婚,婚礼后天就要举行。
这都还不算呢!
他的大弟弟,那个与他同年考上大学同他感情最深厚的大弟弟,“六.四”的时候, 因为哥哥正好在北京读研究生,弟弟便认为哥哥一定会在天安门广场上。便联络了大批的同学和社会上的年轻朋友在通往北京的路上拦截将要到天安门广场执行任务的军车…他作为组织者被投进了监狱…然后,又是一番西西弗式的努力,他想尽一切办法要把弟弟从监狱里救出来…
可以这么说,当初,他身上真正吸引我的,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所谓“翩翩风度”,也不是他那超群出众的口才,甚至也不是他那提笔成章的文才,而是他的苦难。
现在,他说,总算家里所有的事都解决好了。包括大弟弟不但出了狱,并重新找到了好的工作,小弟弟也成了家。说到小弟弟,他脸上总算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家伙,是我们家最有福气的,已经在省城买了房子,把父亲接了去跟他同住,我觉得,作为长子,我所有的责任都尽到了,我实在是太累太累,所以,我要来海南…”
我前面说过,他是个白面书生,五官清秀,个子也不高,可这只是表象。最初我也被他的这副表象欺骗了。或多或少,有点没把他放在眼里,当然,我会为此付出代价,这是后话了。实际上,在这副斯文的表象后面,隐藏着随时可能喷发的地狱之火。
讲着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他的眉头拧成了麻花,目光是那种看到了末日的表情,而那低沉而清越的声音则是那种沉静的哀鸣,仿佛夜风掠过冬天的废园,其透出的沉痛,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容。
他的眉头,在那么年轻却沧桑毕露的宽阔的额头上打着那么可怕的结,这是对人生的控诉。
我轻轻地对他说:
让我来抚平你眉间的皱纹吧。
“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的。”我严肃地说。
我确实是一个单纯而阳光的人,从小生活在一个相对丰衣足食的平凡之家,身边的人也都差不多跟我一样。从来没亲眼见过大的苦难或不幸。跟他的苦难相比,我所受的这点打击,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想。
我相信,凭着我的一颗善良博爱的心,一定能抚平他心中的皱纹。
“可惜呀,”他依然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凝视着我,“我这颗心已经碎了,不然,它原本也是纯金制成的。我们会成为幸福的一对的。”
“没关系,我帮你把它重新粘合起来。”
他摇摇头说,不行了,一颗心打碎了,它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原样了,而且,它随时都可能再度打得粉碎。
“我不信。”我说。
实际上,跟韦子建在一起的好时光果然很短暂。认识不久,春节就到了。春节我们都不打算回老家,两人就一起过了,虽然在海南过春节很冷清,大陆的朋友们很多都回家了,但刚认识的我们都那么寂寞,便像两只越冬的兔子,互相以对方来取暖。也就是说,就是两人在一起过的春节,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好时光,宁静,温馨,体贴对方,互相都比较克制,只显露自己性格中好的方面。
他花钱非常大方,也很愿意陪我逛商场菜场。无论什么时候,商场也好,菜场也好,只要我的目光落在什么上面,他就抢上前去忙不迭地去付钱,以为我要买。而且买东西只挑好的,从不管价钱。这在我过去的生活中是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经验。开始我很受用。一个穷书生,愿意这样为我花钱,说实话我心里很温暖。但,我知道他刚来,估计钱也不多,很快我就不让他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开始他还听我的。后来,他开始反弹了。
“你别这么小家子气!”他露出不满的神色。
“怎么叫小家子气?不必要的浪费嘛。”
他冷冷地注视我片刻,说以我的收入水平,不应该把钱看得这么重。
我也冷冷地说,别忘了,我现在正处于失业状态。
他冷笑一下,你总比我有钱。
那倒有可能,我也回敬道。
吵过以后,总能和好。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始终不愿意让我花钱,而宁愿由他来做那个付账的人,他说这样让他自我感觉比较良好。他后来给我解释,之所以花钱这样大手大脚,是因为过去极端的贫穷造成的。
这我就不理解了。我以为贫穷的经验只会使一个人节俭,甚至过于节俭呢。
“你不懂,这是一种饥渴,心理饥渴,是一种病态的饥渴症,看见好东西就总想买回来才踏实似的…”
可这还不是我们唯一的分歧和主要的争吵点。
在我的工作问题上,我们意见也不太一致。他建议我主动去找特区之声。我知道,只要我主动去找特区之声的齐总,他一定会求之不得,过去一见到我就叫“倪头条”,也曾经亲口邀请我加盟他们报,只是没好意思过分要求罢了。我听见他自言自语说,哎,不好办的是跟老裘是朋友,又怎么好挖他的墙角呢?如今我去找他,肯定没有问题。可是,先锋报给我捅的这一刀太狠了,我现在实在不愿意以别的报社记者的身份出现在新闻界,至少不能这么快呀。
我跟韦子建商量,要不我先到别的什么单位过渡过渡?我并不习惯在家闲呆着什么事也不干。说到底,我还是舍不下新闻界。但绝不是现在就去,现在,我的伤口还在滴血呢。
可是他不同意我去别的单位。说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先呆一段时间,休整休整。在他心目中,记者这个职业还是很拿得出手的,尤其对于女性来说。他的虚荣心比我强多了,我一不小心,就会伤着他的虚荣心。
此外,还有他的嫉妒心,极端的自尊和深刻的自卑交织在一起的性格,使我们越来越多的发生争吵。
日期:2011-04-18 08:30:47
有一个星期天早上,我在他那两室一厅的宿舍里,正站在摆得满当当的书架前,在考虑抽哪本书看。
有人敲门。
韦子建嘱咐我别出去,然后把房间门虚掩上,自己去应门。
来人是韦子建的一个老乡,好久不见了,两人就站在客厅里聊了起来。
“全是骗子!”来人嗓门不小,我虽然端着书在看,可是,却无法不听见那人大嗓门的骂骂咧咧声:
“骗子!全是骗子!”
我放下书,侧耳细听,想听听到底是谁骗了他,到底因为什么事情,他这么愤愤不平?可是,除了一个劲地说“骗子”以外,也没听见他具体说出什么事情来。他只是泛泛地大发感慨而已,对整个海南,对所有海南的人们。
“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又说道。
韦子建一直没有插嘴。我仿佛能看见他,此刻一定将两手插进裤袋,低着头静听着朋友这番不明所以的牢骚,没准心里却在想自己的事情。
这时,韦子建小声地半开玩笑说,“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吧?你不能打击一大片哪,难道你也不是好东西?”
可这似乎难不倒那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他立刻接口道:
“我也不是好东西!没有一个好东西,包括你,也不是好东西,没有!简直就是个骗子岛,全海南所有的男人女人,全他妈骗子!妓女!全他妈男盗女娼!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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