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5-19 20:40:00
　　第六节 悼念
　　4月28日，也就是在张晓萌出事后的第三天下午在“万古长存”殡仪馆举行了停灵仪式。灵堂布置地简单而庄严，设有悼念横幅，正中间是张晓萌生前的照片，神台上供奉着新鲜的生果，两边点着大红的蜡烛。照片中的张晓萌恬静清新，明亮的大眼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谁又能想到23岁的花样年华，却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真是令人扼腕。来参加葬礼的人大多都是她生前的同事，几个关系与她相好的女孩子都搂在一起哭成了一片。四月的南方阴雨绵绵，外面从早上开始一直飘着毛毛细雨，阴沉的天空，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凭空染上一层伤感。

　　程乾默默地挤在人群堆里，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在场的人皆神情肃穆、面含哀色，用静默来为这位花季少女送上最后一程。这情形，连程乾这个看惯生死的医生都为之动容。他不禁想到了顺治皇帝那首诗：“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人的一生漫长而有短暂，两手空空来到这个世上，最后走的时候也是两手空空，很多人一辈子都在争这个、争那个，劳碌一世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抔黄土深埋地下而已。

2012-5-19 20:44:00
　　程乾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将目光落在遗体旁的两个人身上。因为张晓萌是外地人，遗体又不方便运回老家，所以就遵循旧制举行了这么个停灵仪式，将她的遗体在殡仪馆里专门设置的房间中停放两天，供她远在山东的亲戚过来奔丧。站在灵堂中间接受亲友祝福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布满沟壑的脸上尽是戚戚之色。黝黑的皮肤、刀刻般地皱纹和粗大的手指说明这是一对常年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张晓萌的父母了。此时，张晓萌的爸爸扶着张晓萌的妈妈，他的妈妈哭地几欲昏死过去，靠着男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站起来。程乾的眼中闪着光芒，他盯着张晓萌的爸爸，他低着头，紧闭着嘴，眉头皱成了川字型，银白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微微发光。

　　程乾紧锁着眉头，心中有些疑惑：这个庄稼汉看起来表情肃穆，似乎也沉浸在丧失爱女的悲痛之中，但是那只是一般人看到的而已。程乾在大学主修的是临床医学内科，他辅修了心理学作为第二学位，并且还考上了心理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因为从小他就对研究人的内心活动与外在反应之间的关系有着浓厚的兴趣。在他还没有正式、系统地学习心理学以前，就开始刻意留心观察周围人的神态举止，并且积累了一套自己独有的判断方法，后来有了专业知识的帮助，他更加得心应手。毕业的时候导师曾极力推荐他去刑侦大队审问科，但他秉承着“永远不要把兴趣当作谋生的职业”这一理念而拒绝了导师的好意，这件事还让他的导师惋惜了好一阵呢！

2012-5-19 20:46:00
　　他看着那个男人，他脸上并不是没有痛苦，然而那种痛苦的程度却绝不是丧失亲人时该有的痛不欲生，更像一个有着深深忧虑、愁肠百结的人才应该流露出的忧心之色。而且，在这股忧心中还夹杂着些许无奈、不甘和愤怒！程乾的脑子飞速的转动，他在解读对方面部表情所传达出的信息的同时，也在拼命思考会导致这些情绪的原因是什么。由于掌握的有效信息太少，他暂时还不能肯定是什么原因会导致一个人有这么复杂的情绪，但是至少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在对待自己亲人的离去应该出现的情绪。

　　正当他想的投入，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猛地回头，拍他的人不是吴迈之又是谁？吴迈之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正拼命地朝他挤眉弄眼呢！程乾很想装作没看见，他回过头，望着天花板。“喂，喂！程乾，程乾！是我啊，我啊！”吴迈之见程乾没有反应，一边夸张地把自己那本不甚宽阔的胸脯拍的啪啪直响，嘴里还大叫着程乾的名字。程乾望着天花板，望着望着望不下去了，在吴迈之的功劳下，周围的人都对他投以灼热的眼神：里面有愤怒也有好奇。程乾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他越过人群一把拽过吴迈之几乎是小跑着就跑出了灵堂外。

2012-5-19 20:48:00
　　“嘿嘿，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儿？”吴迈之丝毫没有意识到程乾眼中的怒火。这倒也不能全怪他，程乾这个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譬如现在，虽然他的心里其实已经火烧阿房宫了，但是在外人看来，充其量也就是星星爝火而已。
　　“我来看看，倒是你这个大丨警丨察，还真的当起人民公仆来了，跑这儿来悼念老百姓来了？”程乾冷冷地说。
　　程乾这个人与叶玄衣最大的区别就是，面善嘴毒，而叶玄衣的动作举止虽然夸张，但是嘴巴绝对没有他恶毒。
　　吴迈之倒也不介意，他讪笑着说：“那是那是，为人民服务嘛！嘿，这个，其实我也就是来看看，你也知道的，这个张晓萌离奇死亡，案子还没破呢，我这不是正好就来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嘛！哦，对了，你来看啥啊？难道你还想瞅着把她的尸体拉回去做解剖试验？”
　　程乾掏出一支烟来点上，吸了一口才慢慢地说：“你这个建议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吴迈之立刻摆摆手，道：“遗体你就别想了！”然后又换上了他招牌的神秘表情：“实话跟你说吧，现在灵堂上那棺材里面是空的。”
2012-5-19 20:57:00
　　程乾一听这话，心理就是一惊：“空的？为什么是空的？”
　　吴迈之看到程乾的反应达到了自己预想的效果，更加得意起来：“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跟你说，张晓萌的遗体今天上午就火化了，现在棺材里躺着的不过是一盒骨灰而已。”
　　程乾道：“为什么昨晚就火化了？不是停完灵之后才火化吗？”
　　吴迈之道：“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张建国——也就是张晓萌她老爹说他闺女儿死地不干净，他们地方的老规矩是还没出嫁的女孩，要是意外死了的，就得立刻火化，免得出什么乱子。”
　　程乾愕然：“这样你们就答应给她火化了？这是破案子重要，还是遵循什么地方习俗重要啊？”
　　吴迈之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嘛，人家家属要求火化，你看，也都那么大年纪了，从那么大老远的赶过来，这点儿要求还不能答应吗？”

　　程乾有些无语了。
　　吴迈之见程乾没说话，接着说：“不过她的遗体我们已经派最好的法医做了全面的检查，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啊！我估摸着这遗体留着也找不出什么线索了，所以就跟上头说同意火化了。”
　　程乾道：“你倒是挺好心。那你今天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吴迈之“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暂时还没看出什么来。这不是看到老熟人激动嘛！等会儿回去再看看有什么新情况没有。”
　　程乾道：“你再不进去，人家那儿就结束了。”
2012-5-19 21:02:00
　　吴迈之像突然回过神来似地，屁颠屁颠地就朝灵堂跑进去了。程乾冷冷地望着吴迈之的背影，拿出嘴里叼着烟放到眼前。那烟粗看与普通香烟并没无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纸卷里面居然不是烟叶，看起来竟然与烧香用的材料相似，而且是分成三股的，此时正呈现出两短一长之势。“人最忌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
　　为什么要烧香？刚去世的亲人，成为中阴身，由于已经没有肉体这个障碍了，可以说什么都看得见，过去生中业力变现出来的景象迷住了他，认假作真，非常恐惧的，心无着落，无依无靠，这时亲眷给他点灯上香，他能回来有所依靠，也能以香做食，暂解饥饿之苦。但是这香若烧出了两短一长，只怕不仅是鬼有麻烦了，而且鬼的亲人也有麻烦。
　　想到这里，程乾一把掐灭了手中的烟，也朝着灵堂走去。
2012-5-19 21:11:00
　　灵堂中已经到了最后一拨人进献花圈，程乾还是像之前一样，一头扎进人群堆里，刻意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最后一个花圈也放置好，双方行礼、还礼之后，主持人出来说话了，无非就是一些答谢亲友前来参加悼念的客套话。说完这些之后，又说，今天晚上将会在这里为张晓萌守灵一晚，明天正式出殡下葬。作为她在阳世间停留的最后一夜，如果有哪位朋友想陪伴她的，也可以留下来，并说在某某某饭店准备了薄酒。

　　程乾不禁暗暗吃惊，不知道是张晓萌老家的习俗对这白喜事格外重视还是另有隐情。‘万古长存’虽然不及‘久久’殡仪馆奢侈，但是现在做殡葬的哪有便宜的呢？更何况还是这么大张旗鼓地做全套，没个十万八万肯定做不下来。而且他们宴请宾客的饭店也是黄城数一数二的大饭店，试想一个农民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来做这个？他心中的疑云越发的浓厚了。
　　主持人交代完事情之后，悼念仪式到此基本上也结束了，宾客就可以自行活动。程乾正在犹豫是留下来继续观察还是先回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面前走了过去。程乾心说，今天老朋友还真多，然后他弹了一下手指，便朝着设宴的饭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