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第56节

作者: 巴山李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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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5-20 10:45:39

  第十二章
  当街道上的积雪化为一滩污水,一只黑色的燕子经常飞到门卫室外的电线上唱歌的时候,李牧童对保安工作,已经轻车熟路了。没事的时候,他就躲在厚厚的床罩里,如饥似渴地翻看《现代文学》、《中国古代汉语》等大专自考书籍,这些书都是孟雪送来的。
  她说:牧童,我是没时间没精力去看这些了,你有空就看看吧,自考的文凭国家承认,硬着呢。
  李牧童头从孟雪的嘴里,头一回知道不上大学也能获得同等的学历,头一回知道了要端国家饭碗,也可以像范进去考举人一样去考。他对自己肤浅的知识,有自知之明,“孟雪,我就是看看耍的!那些,我想都不敢想呢!”

  孟雪咬住嘴角,扫了他一眼,笑说,“你就那点出息了?”
  李牧童说,“恐怕愧对你的好意呢!”
  孟雪说,“总比糊弄日子强吧!未必哪个还强迫你读出个啥颜色来?”
  孟雪一走,李牧童就扯了厚实的布帘罩住了床,买来了小手电,接上细线,一头插在插座上,这样就有充足的光芒,经久耐看了。刚开始,大家谁也不知道他是挑灯夜读,还以为这个人比较爱护隐私呢。
  一天半夜里,保安队长撒尿归来,捞错了床门:天天在里面坐月子啊?及至看见他枕头上的书籍,才惊奇地吆喝道:“哟……哟哟……哟呵,还是个文人!”李牧童羞得脸上“唰”地一下红了,“看看……闹着玩儿!”
  李牧童不再像刚出门那阵子,老喜欢表现出他读过几本课外书,就与众不同的样子,历经了两年多的风风雨雨,他清楚他比其他人还不如。别人有技术能吃苦,随便在哪儿都能像野草一样活下去,他行么?他白天跟大家一起工作,只好晚上偷偷摸摸看书,他晓得一旦被同类视为异类,他在这儿呆的时间也不长了。
  四月,李牧童考了两门自考,他忐忑不安地等着分数出来,好去向孟雪汇报,可孟雪差不多一个月没露面了。他问肖永裕,也说不知道。他被一种不好的预感,折磨得坐卧不宁。他不方便去主动找她,他在心底一次次告诫自己,那是别人的老婆。他可以当个没用的人,但也要当个君子才对。

  孟雪再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廋了一圈,眼圈黑黑的,她是来借钱的。李牧童把几个月的工资一分不少地给了她。他不问她怎么也差钱用,而是问她最近都忙啥去了?
  孟雪打了一个哈欠,说,“别问了,反正忙!”摇摇晃晃地走了,阳光把她羸弱的影子,打在灰白的路面上,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剪纸;她穿着高跟鞋晃过一滩积水坑时,在那儿矗立了片刻,回过头来对大门口的李牧童说,“牧童,没事儿的时候,不要来找我!多看书哦!”李牧童凉了半条心,接着他就看见她蹲在水坑边,他正要跑上去,她又站了起来,抛过来一个浅浅的笑,“我走啦!”
  李牧童的心空了。
  孟雪在他心底变成了一个谜团,她一会儿跟他粘粘糊糊,一会儿又凛若冰霜,正月里,她天天来找过他玩,不是去逛公园,就是看电影,虽然他觉得有些不妥,但马超在他眼里形象并不好,他是保持了正人君子的作风,但为使郁郁寡欢的孟雪能够高兴一点,也就随请随到了。她有时表现得真不像一个朋友,而像一个女朋友,他有些纳闷,却宁肯不求甚解。
日期:2012-05-20 11:32:27

  孟雪三天两头往外面跑,马超忍不住问她疯哪儿去?她心底涌出一阵报复的兴奋感,“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打听那么清楚干什么?”马超拧住她的下巴,鼻翼翕动嘶嘶吸气如响尾蛇,举起的巴掌放了下来,说了个“好”字,反手摔门出去了。
  女人的傲慢,再次激起了马超心底征服的快感,他还没有完全把她踩在脚底心,像一条虫子那样随时都能踩死。女人对一个男人变得冷淡,那充分说明,她心底有人了,哪怕那个人隔十万八千里,完全是虚构的,也会令她精神振奋,昂扬。是哪个野男人给她壮了胆呢?马超不需要掘地三尺,他就把李牧童挖出来了。
  换作别人,马超不但会认为情有可原,还会付之一笑,这个女人经了他的手,无论跟谁去,与他都无关。一个喝了头啖汤的人,还会在乎别人喝剩下的么?偏偏是李牧童,这就成了他像是喝残汤的人,虽然吃了个大饱,仍不免得对第一个喝汤的人妒忌得要死。至始至终,这个不要脸的婊子都在跟那小子勾勾搭搭,牵扯不清,他从头到尾的精力、金钱的投入,全他妈的打了水漂。
  戏耍小猫的人反被猫戏耍了。这叫戏耍猫的人,何面目乎于人?他捏住茶杯的指节变得灰白,等到一个阴冷的微笑,从灰败的心底浮到惨白的脸上,他有了一个教女人服帖的计划。

  马超首先断了孟雪的经济。她不是看不起钱么?就让她尝尝没钱的滋味。她要强,看她能强到什么时候?他非得教她明白,她的骄傲都是钱撑起来的。
  对男人的小人举动,孟雪惨然一笑。丈夫的绝情,令她齿寒唇冷,但早迟都有这一天的,她连争执几句的欲望都没有了。衣服,衣橱里的早已够穿;住处,暂时不愁;吃食,她可以去超市打工,难不着她。这么简单的事,她竟然失算了。
  没干上两天的活,她就躺在床上有气无力;一想到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抽两包药面,她就死心绝望了。那些毒品在不知不觉中俘获了她,一旦无钱供给,就发像魔鬼一样威逼她,她的精神亮起了红灯,肉体就停顿下来。一天到晚无精打采,那些带给她精神愉悦的有毒物,在刹那欢愉之后,留给她无尽的苦痛。
  马超,你不能见死不救呀,你知道我没有药了,我上瘾了呀。她躺在床上,眼泪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幻想着,他撞开她的房门,像狗一样迫不及待地爬到她身上,然而,这样的事情并没重演。她又开始害怕,他就此把她当皮球踢了,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故作强势呢?在农烈犟的女人,会被男人用使牛条抽的呀。马超,没有打她,还给她钱花,却从不问为什么。足见,他心底有她;他真的还是一个好老公,他她干嘛还处处逗毛惹骚,令他不快呢?都是自己的错!这念头令她信心百倍。

  她一步步挪到酒店,把马超堵在了办公室里,撒娇:“老公,给——我一点钱!”
  马超十分满足地看着她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拿出一叠钞票晃了晃,作势给她,她上前一扑,他又缩回去了,“知道钱的重要了?傻逼!”
  这话像一把利刃剖开她的胸膛,跟着揉进了一把碎冰,她打了个寒战,牙齿打磕,“马超,我要跟你离婚!”
  马超说,“坦率地说,我无所谓!”她转身要走,他又说,“我还可以再坦率一点,我们又何曾结过婚?”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出去转了一圈,没有任何人借给她钱。那些朋友忽然间都像躲瘟神一样避着她,有人直言,“马哥,打了招呼,我们爱莫能助呀!”他们是马超的朋友,跟她什么也不是;跟她交往都是看在马超的钱上。

  她在街上转着,就转到了李牧童的守卫的小区门口。她向他借了钱,她生怕他会追问,可他竟然也不肯多问。她辞别,埋头疾走,过马路边那潭污水边,她瞥见了一张鬼脸。那脸黑黢黢的,眼睛黑洞洞,牙齿却是白森森的,她心里一阵恐怖,发出一阵干呕,蹲下去仔细看,那张脸神奇地消失了。她站起身,冷白的阳光浇在头上,她不记得给李牧童说了一句什么,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那晚,孟雪没有回家。
  在一间灯光暧昧的酒吧里,她把两粒摇头丸捏碎和一小包K粉兑在啤酒杯里,一饮而尽。一个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小弟在说,“姐,你不要命了啊!”
  她回他一个漠然的笑,“死了才好!”
  片刻工夫,一股温暖的感觉,溢满她空荡荡的心,她感到久违的幸福和充实;一张张形容模糊的笑脸,像撕下的一张张漫画,在身边扭来飘去,看上去那么滑稽可爱。很快,他们又像气球一样飞走了,她眼角湿濡了,可能是流泪了吧。
  她在心底说,我是个快乐的公主,我要到海滩边去,让太阳把我的皮肤晒成小麦色,马超说他最喜欢的不是牛奶般白嫩的肌肤,而是那种小麦色的性感!她真的就赤着脚丫,踩在金色的沙滩上,清风拂动如缎的黑风,蔚蓝色的海水,在天边微微地闪光…转瞬这一切都消失了,她看见了布满牡蛎暗礁,坑坑洼洼像无数丑恶的伤疤……她恐惧地叫道,马超,亲爱的老公,你在哪儿呢?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一个声音说,怎么会呢?美女。
  她被人抱了起来,她说,“你要抱我去哪儿去?”
  “宝贝,我们去寻找快乐!”她浑身都燥热起来,扭动着,叫道:好热呀!
  那个人不开腔了,解开了她的衣扣。
  她吃吃地笑,真热呀,可我还想你抱紧我。
  她又哭了,我好冷呀,快,快,搂紧我……
  然后她感到下体有一种充实的满足,那满足令她快乐、令她她放荡、令她疯狂……

  孟雪醒来后,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一家陌生旅店的床上;那话儿处一片糊涂缭乱,火辣辣的疼痛。她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溜下来,进了浴室,她拧开水龙头,水淋到身上的瞬间,她捂住嘴发出了一串尖利地哭叫……
  回到酒楼,马超没有多问,还是拿出了一叠钱,抛了过去, “老婆,跟我有气,对钱还是不要见气的才好!”
  她的愤怒,荡然无存了,抱住马超嚎哭起来。
  马超说,夫妻之间,哪有不争吵的?好啦!看你还像个小孩子。
  她抬起泪汪汪的脸,“老公,你真的不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的任性!”
  马超就拧了一下她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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