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会变成像玫瑰一样,到了如今什么都买得起的时候,却还是什么都不合适,精致的首饰只能凸显皮肤上的皱纹,昂贵的裘皮却又把人穿的退化成了像动物一般,最金贵的开司米服服帖帖柔柔的包裹着身体,却只能显得腰身像油桶一样直来直去,只有化妆品情况算是好些,但却要花费大把时间,却也谈不上锦上添花,所能做的不过是掩饰。青春不再,剩下的便只能是极努力的追赶粉饰,可偏偏玫瑰索性彻底放了这个心思,只管真面目示人:“这把年纪了,还打扮什么啊,麻烦,算了。”
那一年四季常穿在身上的几套衣服,汤总已经再也不想看了。
……
不知是不是被面前这面镜子的反光照得有点头晕了,汤总越发觉得昏昏沉沉的,他打算在路旁停一停,也顺便让前面这辆板车先骑走,省的自己一直要在后面这样被压着,太难受了。
于是汤总缓缓的捏闸,双腿一支,车子便停了下来,汤总把车子推上一旁的便道支好,喘了口气,竟然有些微微出汗了。
那辆板车缓缓向前骑行了不多远,却忽然也停住了,巨大的镜子后面闪出一个人,穿褪了色的短裤和背心,戴着一顶脏兮兮的草帽,看不出年纪,三步两步跑到路边的公共厕所里面去了。
汤总不禁一声冷笑:“哼,人家走你也走,人家停你也停,好像成心似的。”
不过,倒也是的,像这些整天在街上讨生活的人来说,是无法做到规律和便利的,到了饭点也许就买上几个馒头烧饼的对付对付,厕所嘛自然也是遇到了才有的上的,汤总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有很多年没有去过这种路边的公共厕所了,连出去办事或者旅游,都会吩咐司机给自己找酒店或者加油站之类干净整洁的公厕才停车,人人都以为汤总有洁癖,实际上,他对公厕的嫌恶却还有个隐秘的原因。
这种简易而肮脏的公共厕所,可是夺走了自己那曾经唯一的孩子。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多的雪,一层没化净就又落上一层,扫都来不及,来往的人便把雪踏得硬硬的,生生成了冻在地上的“地穿甲”,猛一看和水泥地一个颜色,踏上去才知道奇滑无比,无论是人还是车马,都是要摔跤的。
那年其实玫瑰已经很小心了,在孩子快要出生的那几个月,几乎是不出门的,那个孩子很难养活,从怀孕开始医生便说坐胎不稳,光保胎药就吃了很多很多的。但老人家都说,男孩子都是不好养活的,汤大光已经托人给孩子照过了X光,是个儿子,千真万确,所以即使是困难重重,一一克服着,汤大光也觉得是值得的。
下雪的那段时间,玫瑰向来是在院子里自己搭建的小厨房里方便的,小厨房的角落里放只马桶,汤大光下班时候会帮玫瑰清理洗刷干净。但其实玫瑰很少用这个马桶,她很爱干净,于是宁肯少喝水,也要等大光下班搀扶她去公共厕所的。
偏巧那一天,玫瑰下午肚子不舒服,犹豫了很久还是不肯在厨房角落的马桶凑合,自己独自上了马路,幸而出门时遇到了一个邻居的大嫂子,搀扶她一起到了厕所,进门时还好好的,大嫂才一个转身的功夫玫瑰便已经重重的坐在了地上,厕所的地上有一块冰,被一张草纸覆盖着,玫瑰没注意,踩了上去。
孩子没有了,其实月份已经很大了,差不多就要怀好了,所以玫瑰的子宫也被坠坏了,再也不能生了。
汤大光没有怪玫瑰,他不敢,玫瑰有三个哥哥,自从出事之后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生怕他给他们的妹妹气受,汤大光吃过他们太多次亏了,每次见面的时候,他们都要轮番训斥汤大光,讽刺他赚钱少;讽刺他没门路;讽刺他只能让媳妇住需要生炉子的平房大杂院;现在还要讽刺他自作自受成了一个绝户……
日期:2011-12-26 16:22:00
汤总觉得有胸闷,他到路边的小卖店买了一包烟,撕开抽了几口,觉得舒服多了。
那些从前,不过也已经是从前了。
很多年前,从汤大光刚刚开始发迹的时候,玫瑰便领养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男孩是没地儿去找的,只有女孩子才能被人遗弃,好在孩子还健康,长得也还漂亮,玫瑰把孩子当亲生女儿一般娇养,汤大光开始也是疼爱的,但越疼爱就越疼不出滋味来,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一只充沛和完好的弹药库,应该可以打造出一场属于自己的战役,得到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胜利成果。
一片土地贫瘠了,但是丰沃的其他土地却还很多,洒下种子一样可以开出花朵。何况,今天的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顾及的了。玫瑰的三个哥哥,曾几何时,早就不是当年那三个蛮横骄傲的人了,他们现在在公司下属的几个工厂分别作几个闲职,即使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也和其他人一样毕恭毕敬的叫他汤总,乖得像三只喜羊羊。
于是汤总,一直都在物色新的好土地,就像宝丽,模样美,身体好,大学生,尤其是丰乳肥臀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块好地,汤总辛勤的耕耘着,也许不久就会有收成,宝丽自己也说了,只要有了名分,要多少便给他生多少。
那个名分,不过是迟早,不过须要寻个由头闹起来,分分钟就能搞定的。
不过就是一些小问题,一直梗在心里一想到离婚后会被玫瑰分走的财产,汤总就不能不承认,真的有些心疼。
那蹬板车的人迟迟没有从厕所中出来,巨大的镜子明晃晃的立在路边上,几乎每个女人走过去,都会下意识的照一照,当人面对镜子的时候,总忍不住先是被吓一跳,之后便会不自觉的做出一副体面的表情来,有些搔首弄姿般的不自然起来。汤总觉得怪有趣的,便时不时往镜子那边瞟一瞟,当作看笑话一般的。
正看得有趣,兜里的电话响了,是玫瑰打来的,无非是问他在哪里,晚上回不回去之类的。其实汤总早就不是每天都回家了,但玫瑰还是不厌其烦的每天问一遍,问他晚上回家不,说女儿想他了,或问他想吃些什么。汤总并不常常想起女儿,更不想和她们再一起吃什么了。
尽管觉得烦,还是接了电话,敷衍了几句便挂上。汤总踱到自行车旁,休息的差不多了,趁着板车没动,自己还是先走好了。
也就是才刚低下头的一刹那,去听见咣啷一声脆响,汤总慌忙抬起头来,那面明晃晃的大镜子,不知被谁碰着了,本就绑得不大结实的架子歪下来,镜子便磕在了架子的尖角上,裂了几个大口子,碎去了大半,本来如砍刀刀背一样的四个大直角瞬间变成了见棱见角的一把剔骨尖刀,锋利的尖角,尖利的爪牙一般的伸着。
街上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肇事者却不见了踪迹,甚至没有人看清镜子是怎么碎的,镜子的主人却还在厕所里,浑然不觉的。
碎片散了一地,有些崩到很远的地方,汤总提起自行车打算走过去,低头仔细查看着,别叫碎片扎坏了车胎。一块稍大一些的镜子碎片横在路中间,汤总一步跨过去,竟就忽然愣住了。
这镜子上,怎么会有一张爸爸的脸呢?
汤总的心里狠狠的紧了一紧,急忙把车放下,退回来,捡起那片碎镜子。一张红润的脸,总好像带着些责怪的眼神,严肃而嘴角紧绷的表情,这是他太熟悉的父亲的样子。
父亲也许不会原谅他了,因为他到死也没有原谅他,在去世前的那几年里,他一个人住在离儿子很远的郊区,不叫汤总去探望。只有玫瑰去了,他才会打开门,他说:“我没有儿子,就这个儿媳妇还是个亲人了。”
汤总是遗腹子,父亲一个人把他养大了,等到儿子有钱了,便也放下了心,便提出想找个老伴儿一起过完剩下不多的日子。父亲找了个老太太,很是情投意合的,但最后还是叫汤总拆散了。老太太有一个要求,要和父亲一同拥有父亲的那所房子,汤总执意不肯叫她“占去了便宜”,经过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老太太退步抽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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