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恐怖最低限——窥阴》
第9节

作者: 钟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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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体会着那种死去活来的痛,默默承受。就算挨饿、受冻,去井里吃力地挑水,偷吃生藕生萝卜,洗一大木盆脏衣服,站在凳子上煮饭吞咽着没有油水的烂菜叶,被关在臭烘烘的猪圈中捂着猪奶取暖……他都熬过来,除了有一次,他真的差一点就放弃。
  一个黑漆的夜,疯狂的父亲将他扔进木船,划到湖中央,竟然一脚将他踢到水里,头也不回地将船划走。十二岁的少年本不应该体会到什么叫作‘绝望’,但就在那一晚男孩知道了,理解的入骨。湖面上是冷森森的风,看不见的寒风,黑暗和凉水包裹着全身,男孩大叫,疯狂地喊‘救命’,望得到岸边一点遥远的灯火,但感觉永远游不到,再也上不了岸,身子越来越沉重,他甚至想放弃挣扎,就此沉入湖底。

  但不知为何,男孩总觉得水底有个东西潜伏着,在黑暗中等着他,惊悚的感觉远比死亡还令他恐惧。他甚至能想一个情景,一旦他没入水下,一只大手就会捏着他的脚脖子往更黑的深渊拖拽。她双手枯黑,全身皮焦肉烂没有了嘴唇、鼻子,肚肠尽是木炭灰,在浮水深处,微笑着要拥抱他……
  为了不让自己沉底,他拼命划水,向着岸边上的一点微光游去……
  日期:2010-10-28 22:55:48
  在很多年以后,在斯里兰卡,男孩再一次被无边的水浪淹没,死神狞笑,海啸致死近一万人,包括他父亲。这一次,他同样没死,而顽固地活了下来。
  滔天的水浪突然涌进酒店,海水瞬间扑碎窗户玻璃,灌注房间。父亲和他正在房内激烈争吵,猛然间,两人立刻被汹涌而来的水浪冲倒。

  不知是被什么物体磕到,他的头被重重撞击了一下,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般在水中翻滚,苦涩的海水,呛进鼻子难受至极。事发突然,水流迅猛,一时间根本无法反应,整个人都沉到了水底,短暂的慌乱后,他强忍疼痛和憋闷,舒展四肢,稳住身体尽力向上游,“哗啦”就冒出水面。此刻,水满大半个房间,匆忙中,他一眼看见自己竟然身处门口。使劲全力打开门,游出来后,拼命向走廊深处划去,过了片刻,突然想起父亲,转身回头。赫然看见他在水面上露出个头,身体却被房门紧紧夹住,迅猛的水流冲击着门板,死死抵住,父亲就这样被卡在当中。

  “救我啊!救命……”父亲冲他大叫,死命挥舞着手,水花四溅。他甚至可以看见父亲瞪大的眼睛,惊恐地望着水面漫过头顶。
  他停止游动,木然地随波逐流。一个浪头打下来,将他压到水面下,就在短暂的一刻,他看到了父亲浑浊的双眼充满绝望,相隔一段距离,在墨黑的海水下,竟然清清楚楚地向他望过来,没有言语,没有声音,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似乎看透了他的邪恶。
  死亡是一场美妙的盛宴。
  印度洋地底深处微妙的震颤,推动数十亿吨海水组成巨大水柱,妖兽一般在海底以每小时八百公里的速度移动,非同一般的波动,真他妈迅捷,仅两个小时便冲击到斯里兰卡扫遍全岛。度假天堂刹那间变成人间地狱,翻滚的巨浪瞬间拆散上千座房屋,船只像小木片一样在水中翻动,人影如蚂蚁般没入滔天大浪的潮水中,顷刻间丧生。
  顽皮的海啸退后,卡拉比提亚医院热闹非凡,每条走廊里一个挨一个摆满尸体,姿态各异,挣扎的嘴脸作痛苦状。差不多每过半分钟,一辆小汽车或卡车就会停在门口按喇叭示意,新的尸体又被卸下来,大部分经水浸泡,浮肿、变形。
  他劫后余生,额头流着血,但仍然一个一个地去查看尸体,在人堆中翻来翻去,忐忑不安,强烈期待着意料中的惊喜,一个、两个……熟悉的面孔在增加,家族里的二伯、四叔、五叔全家大小共十二个死人全部找到。这死亡数字真有趣,如果再加上老家伙刚刚好凑够十三个。他内心暗笑,十三!真是个可爱的黑色数字。死神精于计算,再一次将他剔除,干脆地带走这群厌恶的人,一大堆唧唧歪歪只会吃喝拉撒毫无用处的东西,留下这个令人心跳的余数。

  一直找不到父亲,该死的老家伙在和他玩捉迷藏,躲在角落就是不肯露面,死了都还这么倔强。但他更有耐性,迟早会再次看到老家伙那双浑浊的眼睛。瞳孔里面是否还残留着冷漠?如果那样,他想,他也许会忍不住将它扣出来,‘吧唧’踏碎在地上,或者也可以带回家泡在玻璃酒瓶中,放在书柜里,留作纪念,无聊时候他和他可以隔着瓶子互相冷眼对望。

  日期:2010-10-29 18:11:58
  从那次以后,他迷恋上亡灵的气息。
  指头上似乎还残留着腐臭味道,真顽固,过了那么多年竟然不散。他常常莫名兴奋,在深夜,望着柜子里的玻璃瓶,陶醉着自己指尖散发出的死亡气味。
  他不能不兴奋,经此一事,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整个家族企业。对了,差点忘记讲述他家的发迹史,在那一年,他家族实际拥有着世界级的跨国企业,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偏僻渔村的贫穷家庭。
  这样的突然发迹充满传奇和隐秘。一切源于一本古书,祖传的神秘古籍。
  他家祖辈单传着一本残破的书,里面记载着一个神奇的中药秘方,仅是一剂药丸膏贴单方,但对治愈骨神经萎缩病症却有特别的医疗效果,也就是俗称的‘偏瘫症’。凡是脊椎骨受过损伤,而产生肌肉和神经萎缩的人,长期内服这种药丸和外敷药膏,少则三个月,多则九个月,病痛都会有所缓解,甚至痊愈。他家秘传的这种药膏在清末年间就很有名气,百年来,已经治愈了许多患者,博得过诸多声名赞誉。

  据说,记录此书的先祖曾经跟随过明朝思想家王阳明先生,获得心学真传,后来避祸流离到边疆,在湖畔定居,以几分医术济人救世,安渡半生,不再返回中原。有一年,先祖在湖岸深山采药时不慎跌入一个深谷之中,大难不死,在谷中‘鬼域有着诡异的场景,’碰到惊人的奇遇,回家后便在书里面详细记载了此事,并录入一个无价药方。家中后人便是凭着这味单方传世,闻名四方。

  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古书曾经失传过一段时间,世事变迁,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情况下,被他意外获得,交给了父亲。因为大环境的特殊性,在得到药书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父亲仅是秘藏研究,并没有将其制成的药物面世,后来政策有所转变,终究还是忍不住拿出来了,希望用这药方改善自家的经济条件,或者是为什么缘故,总之,他父亲在县城里开了一个药店,尝试着出售药丸。随着销售渠道的扩展,这一剂药方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其非凡、独特的药效带来可观的经济收入,随后在大城市成立公司并发展壮大,进入西药领域,有了制药厂和医药研究所,最后获得国外医药集团的投资,成功上市,扩大再扩大,最终在世界各地都有工厂,并拥有世界一流的生物基因研究基地。

  不到十年左右时间,乡镇上的一个小小的药房最后竟然变成世界一流的跨国企业,创造了诸多奇迹,而其中又隐藏着多少秘密?
  日期:2010-10-29 18:15:52
  “这是他的幸运。谁能想到当年一个病入膏肓、经历苦难的男孩最后会象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坚强地存活,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
  讲故事的他赞叹说:“世间的事情很难定义什么是得到与失去。”他兴奋地在卫生间走来走去,仿佛他就是故事中那个权势人物。他急切地追问我:“你猜。假如一个人站在世界的顶峰,他会做什么事情?最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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