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棺材里面空空荡荡,没有腐烂的尸体,森白的骨头,黑发下的骷髅,更没有突然蹦出来的僵尸。当然所谓的“空”是指本来应该有的东西不存在,棺材狭窄的空间里有种特异的干爽,仅摆放着几件简单的物品。月光狰狞地照耀,棺材头放着一叠衣物,上面是顶帽子,一柄深黑的长刀横放在中间,末端有双高筒靴。尸体仿佛已经气化空剩物品。
韩彬奇怪地拿起帽子。虽然颜色陈旧、硬化,但很容易辨认出这是一顶军帽,有着硬壳帽沿、高高耸起的尖顶和图案分明的帽徽。衣物是件军大衣,深色制服的肩章和胸前的醒目的勋章,无不散发出特殊的军威。军帽、军衣、长刀、高统皮鞋。这无名坟墓的主人居然是名职业军人。
他的尸体呢?韩彬思量片刻,猜测这可能是座衣冠冢,无尸体只能用衣冠和佩刀下葬。在战争动乱年代的情况下,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但这坟墓为何无名无姓?此地山脚下是五百里滇池,坟墓背靠巍峨入云的高山,面朝烟波浩渺的水面,松林之中有徐徐来风,野草堆上蕴含朝露晚雾,风水上佳。
军刀刀身狭长,有半人多高,入手冰凉,沉重异常,刀鞘通体墨黑。韩彬凑近细看,镶嵌着丝丝缕缕的金色纹路,映着月光妖娆的光芒。他握住刀柄,敏锐的掌心触觉立刻传来种极其舒服的厚实感,手指间丝丝凉意,干燥而粗粝,整个人生出无可明状的威武气息,仿佛有利刃在手可立判他人的生死。他不禁冲动地用劲一拉,想拔出刀锋,不料力道之下,刀身却丝毫未动。他仔细察看,才发现护手上有个精巧的机关,卡住柄把,他随手把它拨开。
“嘽……”
一阵独特的金属摩擦声,骤然作响,兵刃离鞘十几公分。明月之下,看得十分清楚,这鞘中之物狭长笔直、刃利背厚,通体黝黑,只有在刀刃部分有一线生冷的雪亮,显得杀气森森。刀背上的血槽阴暗、诡秘,仿佛里面还凝集着干枯的赤血。韩彬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似乎感到一种难于述说的死气扑面而来。惨死在这把军刀下的不知有多少人,才造就出这种飘浮纠缠着的犀利杀气。这是一柄凶嚣之器,手握兵刃,他整个人陷入一种迷离的境界,脑海中乱纷纷地闪现出各种莫名的画面, 喷溅的鲜血、肠断的肢体、飞扬的头颅……
一阵风吹过,树枝摇动,“哗啦”落下一片雨水浇淋在身上,冰凉的刺激,韩彬猛然回过神,头脑一片清明。
“咔嚓”
他把刀插回鞘,放回棺材,折身下去到停在山路上的车中搬运尸体。这座随意选择的坟墓用来埋葬心爱的人最为合适。
雨后的山路湿滑异常,下一个土坡时,韩彬摔了一跤,身子前扑重重地栽倒,滚落的时候,头部撞击在一块裸露在外的山石上,“嘭”得一下,眼冒金星,疼得两眼发黑。幸亏只是个小山坡,他很快稳住下滑的身体,但全身湿透,粘满污泥烂土,狼狈不堪,好半天才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一阵晕眩,后脑上破开一处口子,流出湿漉漉的血。
韩彬低声恶毒地咒骂,捂住伤口,跌跌撞撞地朝车走去,胸中愤懑异常。他用力打开车门,伸手去拉装尸的旅行箱,突然,拿了个空。旅行箱的拉链大开,里面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手指无助地在旅行箱内摸索半晌,他终于确认里面什么都没有,真的只剩下一个孤 零零的空箱,顿时,他的手掌僵在半空中,愣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箱子,晕眩得更厉害。
韩彬头上的伤口剧烈疼痛,太阳穴暴跳,眼前的东西看起来像幻觉。他无力地扑到在座位上,血水顺着头发流下来,潮乎乎地淌过脸颊,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日期:2011-01-27 21:49:13
心茧(11)
一般人到此地步也许真的疯了,但韩彬仍然硬挺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忍痛仔细察看了车内外,终于发现了些异常。座位边缘的血迹、车门外泥土地上的拖痕、树林边缘上凌乱歪倒的长草……一切迹象表明着尸体移动的路径。
“诈尸……妈的!”他咒骂连连,车上拿了手电筒,转身顺着痕迹搜索了过去。树林内野草连片、灌木丛生,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迹。他晃动着手中的橙黄色光束,不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在蛛丝马迹中找寻着那个死去了还爬走的女人。怒火在胸中滋生,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失而疯狂蔓延。那把锋利的西班牙短刀就装在裤袋中,他止不住地想,在找到她后,自己会不会用它来碎尸,割断她的双腿、双手,把头割下来,将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削干净,剩下野猫啃撕过的鱼一般白森森的骨头,看她还会不会爬动。
“死了都还要离开老子!”
他愤怒到了极点,自己真的令她那么讨厌吗?人为什么会这样无情?仅用一个毫无根据的理由,活生生地抗拒着他,一闹就是五年,将一场婚姻生活竟然过到如此心惧的地步。寻了根木棍在手,挥舞着,凡是茂密点的草堆,他就拨开、抽打,狠狠地捅、戳,假如沐莲真的藏匿在草丛中的话,说不定都会被他戳个对穿,肠断肚烂。
韩彬就像一个疯子一样,一路走走停停,瞪大眼睛、挥舞木棍,直到精疲力竭,愤怒渐渐化为绝望,无边的绝望。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有人把她救走了,还是自己寻错了路线?头上倒是不再出血,粘稠的血液凝结成软不拉叽的肿块,挂结在后脑上,附在在脖子、脸上,干巴巴地不断在收紧,痒得令他忍不住去抓挠,但心头的绝望却是无法消停,心脏仿佛蒙了一层厚重的石油,在粘黑的油污中挣扎跳动。他甚至冒出各种可笑的想法,冰冷的手铐、脸硬得像石头的狱警、臭烘烘的囚犯、一张张讥笑的面孔……他后悔至极,早知道这种善后的事情还是应该通知手下人来处理,实在不该逞强亲自动手。也许在内心深处,沐莲就是他心目中唯一的软弱,是他想克服和磨灭的最后一点灯火,只有突破了这个劫,才能真正化身魔鬼,百无禁忌。
瘫倒在地上,潮湿的茅草流下嘲讽的水滴,浸湿他惨白的面孔,韩彬嘴角一动,显出无奈的苦笑,决定放弃搜索行动,打电话叫人来抹平此事。他疲惫之极,躺着想沉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喜欢作弄人,在无聊的必然中充满神奇的偶然。一侧脸,在闭眼之前,韩彬似乎看到一段光泽的小腿,他觉得这是幻觉,不可思议地盯看了一会,这才确定这情景的真实性,刺激得一头子坐起来。
沐莲就躺在草丛中,双手紧揪着草梗,呈现出挣扎爬动的姿势,无声无息,仍然是死得冷冰冰,仿佛这里才是她死亡的第一地点。韩彬已无意研究此事,无论她之前是假死还是真死,怎么竟然从箱子中爬出这么长一段距离,都无关紧要,太多的刺激已经使他彻底麻木,他粗暴地抱住她修长的双腿,将她倒抗在肩背上,调头就走。
月色之下。
韩彬气喘吁吁地将沐莲放倒在棺材中,她那曲线玲珑的肉体和妩媚无瑕的面容,此刻躺安静地躺着,有若等待王子亲吻既醒的白雪公主。他惨然笑笑,抬头看看昏暗的月,一切都结束了,从明天开始,已离婚的女人照计划去了新西兰,生活似乎毫无改变。
“要不要留点什么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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