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在那帮新招的联防队员中显得鹤立鸡群，一是因为他头大，二是因为他年龄大。
　　我愣怔怔地看到他时，他正满眼含笑地看着我。
　　“你……是……大头？”
　　“是啊，是我啊……兄弟。来跟着兄弟你混饭吃了。”

　　“哦！几年没见你怎么老成这样子了？怎么……来干这个了？”
　　“唉，四十多了能不老吗？我下岗了，和你嫂子……哦，俺老婆一块下的。俺那熊老婆还有糖尿病，成年地吃药，我还有两个半大小子，是双胞胎。现在厂里连生活费都不发了，所长说干联防，厂里保证发生活费，俺这不就来了。”
　　“哦。大头老哥，那你就好好干吧。”
　　“哎、哎。”大头很乖地应着，点着他依然硕大的头。
　　大头就这样干起了治安联防，成了我的一个临时的兵。说实话，大头工作很负责，抓了不少小偷小摸瞅窗户的什么的，有次还抓了个撬保险柜的真正的流窜犯。所里奖励他200块钱，把大头乐得和孩子似地跳高，我真怕他那颗大头把他那根细脖子给晃荡断喽。
　　后来，和他一组巡逻的另一联防队员找我要求把他和大头调开，无论如何也不和大头一个组了。
　　“怎么回事？”我问。
　　“他、他捉弄人！”
　　“哦，他怎么捉弄你了？”我想起小时候的事，心想大头做的出来。
　　“那天，我和他一起到黄家庄巡逻，刚走到村头的田边就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老婆朝我们走来。大头说，兄弟，看见那老婆没有？我说，看见了，咋啦？大头就坏笑起来，说，我冲着她撒泡尿，她不骂我她骂你，你信吗？我心想，你冲她撒尿她干嘛骂我啊？就说，不信！你猜那大头怎么着？他把眼珠子使劲往上翻，光剩下白眼球啦，跟他妈的瞎子一样样的！他就弄着那副怪样摸出家伙冲人家那老婆就是一泡尿！那老婆当然烦了，蹬蹬几步冲过来，哈，我正等着看热闹呢，没想到那老婆劈脸就给了我一巴掌，嘴里还骂，娘了个B的，他瞎你也瞎啊！警长，你说他这不是捉弄人嘛！”

　　“哈哈哈哈……”我实在是忍俊不禁，笑起来。笑过，我觉得这大头也的确太过份了，就答应那队员找大头谈谈。
　　大头看到我的脸色就明白了，嗫喏着说：“兄……哦，警长，是不是有人告我状了？”
　　我说：“大头，你这不是很有数吗？”
　　“嘿嘿。”

　　“笑？”我火了，“知道你那是什么行为吗？你那是耍流氓你知道吗！人家要是冲你老婆撒泡尿，你什么感觉！”
　　“我、我没啊警长！我、我只是做了那么个动作，根本没掏出来啊！没想到那老婆脾气那么暴，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我这还后悔着呢。”
　　“行了大头！我不管你掏没掏出来，你要还想在这干下去，以后少出洋相！”
　　“是、是、我再也不敢了。兄弟，我那是心里闷啊，当官的让俺下了岗，守着个病老婆，整天愁眉苦脸的，俩孩子上学，钱是真不够花，能借给俺的没钱，有钱的又不借给俺。我那是穷找乐子呢！”

　　看着大头那副过早衰老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心里特堵得慌，就说：“好了大头，下不为例。忙你的去吧。等会我找那小伙谈谈，让他别再提这事了。”
　　“哎、哎，好好，我一定改了。”看着大头的背影，我想了很多，人呐！
　　最终，大头还是没改他的毛病，被所长给开出去了。
　　那是前年春节前的一天，所里为了感谢大家一年来的辛苦工作，在自备食堂开了两桌席，连干警带联防一块会餐。

　　没多大一会，大头就有酒了，满脸通红，说话时舌头也大了。就听他们那桌上的人在聊谁谁当官了，谁谁有钱了什么的。大头则一嘴脏话“妈啦个B，妈啦个B啊”地嘟哝。
　　我想过去劝他少喝点还没来得及，就见他站了起来，做报告似地说：“大家知道俺有两个儿子，是双胞胎，可你们知道他俩的小名叫啥不？告、告诉你们，一个叫当官的，一个叫有钱的，为啥起这怪名啊？哈哈，图个吉利呗！这俩小子还没出生俺就给他们起好了这名！呵呵，大夫告诉俺说他们出生前要注意，别伤了胎气。这可把俺给难为坏了，俺每次和老婆办那事之前都得扯着嗓子大喊：当官的、有钱的，你们躲开了，俺要操你娘啦！”

　　大头这段话说得出奇地流畅，大家开始还在笑，等他说完就没人出动静了。所长看看在座的我们一位副局长的脸色，拍桌怒喝：“把他给我拖出去！”
　　有两年了，大头在我们这的一块热闹地段摆了个摊子烤肉串，据他自己说生意还不错，比干联防时挣钱多得多了。
　　我爱吃肉，经常带三俩好友去光顾他的小摊，花几十块钱买个酒足饭饱。
　　有好几次大头拒不收我的钱。我就说：
　　“怎么着大头，不想让兄弟吃你烤的肉了？”
　　大头就讪讪地笑：“哪能呢兄弟，你吃、你吃。”边说边接过我该付的钱。
　　那一瞬，我看到大头的眼圈竟红红的，似有泪光在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