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夜哥关系很好，我到这个城市工作也是扑奔着他来的。当年我们一起在学校里贩CD，结果赔得一塌糊涂，顿顿吃馒头。他今年刚买了套二室一厅的房子，毛坯房，女朋友却说要装修齐备了才结婚，可怜他现在一个大子儿都没有了，干耗着呢。
　　晚上夜哥问我：“你在那儿不是住的好好的吗？”
　　我说：“你可不知道，我们公司死人了！”
　　夜哥说：“死人有什么奇怪的。”

　　我说：“不是死一个。”
　　夜哥说：“死一窝？”
　　我说：“不是啊，死两个，还都是我们部门的。”
　　夜哥说：“病死的？”
　　我说：“一个淹死，一个砸死。”

　　夜哥神神叨叨地说：“都是横死，拉替死鬼儿呢。”
　　我说：“你别吓我，那还不轮到我了？”
　　夜哥说：“快了。”
　　我说：“我这儿说正经的呢，你别跟我开玩笑呀。刚开始是一个同事淹死了，一年后他突然在QQ上发消息给我们说他冷，然后另一个同事前两天孩子满月，一出饭店，被上面掉下来的砖头砸死了。”
　　夜哥这下被我震住了，说：“啊？死人上QQ？”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有人恶作剧还是闹鬼。你觉得呢？”
　　夜哥说：“我觉得？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我说：“有吧。”我第一次可以畅快地找个事件之外的人推心置腹地交谈，我就把从收到毛沫的QQ消息开始，怎么在山中湖撒绿豆，怎么看到湖对岸有个人影，怎么在春满楼门口听到我有人念叨我的名字原原本本给他讲了一遍。
　　夜哥问我：“撒绿豆是什么讲究？”

　　我说我也没听说过呀。夜哥说你没问问？
　　我说：“问谁呀？现在谁知道这种事情？我Google都Google不到。”
　　夜哥说：“你最好还是找个阴阳先生和尚道士尼姑啥的问问，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别真把你拉去。”
　　我说：“那你让你丈母娘帮我打听着吧，上了岁数的人才掌握这方面的咨询，中老年妇女是中国玄学的根基呢。”
　　夜哥说：“成，我帮你问问，不过老太太又该催我装修了。”
　　日期：2011-2-16 18:46:00

　　隔天，夜哥晌午给我打电话，让我早点回去，说他丈母娘帮我打听到“仙儿”了。
　　我说：“哪的仙儿呀？”
　　夜哥说：“老太太娘家那边的，朱家泊子的。”
　　我说：“那不出市了吗？到那里得两个小时吧？”
　　夜哥说：“车快点就一个半。”

　　我说：“那今天不行呀，P嫂刚打电话叫我下班过去吃豆腐饭。”
　　夜哥说：“你见着吃的不要命了？”
　　我说：“不是啊，豆腐饭，P嫂祖籍江浙那边的，家里有白事了要摆豆腐饭，不去不行的。”
　　夜哥说：“没听说过。”
　　我心想也是，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习俗，然后人口一远距离迁徙，整的乱糟糟的，我就亲眼在河北农村看到葬礼上唱‘辣妹子’的，我老远一听还以为谁家结婚呢，走近一看，白联黑挽，当场就傻住了。

　　我按照P嫂的交代，把该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了，别人都爽快地答应了，偏偏余巧巧，脸一耷拉，说：“不去！”
　　我说：“这怎么能不去？同事一场最后道个别，再说你不知道这豆腐饭，人家酬谢答客是很慎重的，你不去就太失礼了。死者为大，咱们得给Peter撑个场面，不然旁人还以为Peter没交下人，就不好看了。”
　　余巧巧没奈何，只好说：“那一起去吧，单独的我就不去了。”
　　我说：“那我们看谁下班直接过去就搭一伙吧。”
　　P嫂那里并没有请很多亲友，Peter的同事就占了大多半。P嫂素颜，鬓上别了朵白纸花，把大家都让到座位上，轻声但又极沉静地说：“谢谢大家来吃这顿饭，也谢谢大家一直对我们的照顾，你们能来，说明你们都是先夫的至亲、好友，这是他的荣幸，先夫也可能开罪冒犯过在座的哪位，斯人已逝，我代他赔礼了。”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都忙站起来弯腰回礼，Peter的上司坐在首位，离P嫂最近，扶了P嫂说了几句安慰的客套话。

　　我以前只听说我豆腐饭，还没吃过，我还以为只是名称如此，实际上也是一桌酒席呢，去了才知道，P嫂准备的豆腐饭真地道，还西式的，一人一碗白米饭，一盘水煮豆腐白菜，炖豆腐都算不上。依次从托盘上取了，毕恭毕敬地摆在大家面前。
　　我是不太敢吃白事的饭食的，就算是素菜，也总觉得里面有一股纸灰味儿。可是坐都坐这儿了，不吃又不行。闷头不响地扒拉着米饭，硬塞了几口。偏过头一看，坐在我旁边的余巧巧直愣愣地坐着，没动筷子呢。我用手肘偷偷撞了她一下，悄声说：“吃啊！”
　　余巧巧也极小声地说：“吃不下。”
　　我心想这貌似不是吃下吃不下的问题吧？你当这是公司聚餐呢，说剩一碗就剩一碗。我也是头一次体会到，原来吃饭也可以这么需要同情心和责任感。我白了她一眼，说：“吃。”
　　余巧巧摇了摇头。
　　我勉强吃完了自己的一碗，抬眼一看，别人还都只吃了小半碗，就故作漫不经心地把余巧巧前边的饭菜挪了过来，给空碗用手背给她推了过去。不然一会儿散席了，主人家一看，桌上满满地还放着一碗一盘，这是什么事儿啊！
　　没想到P嫂还是注意到我的动作了，对我说：“向荣，别吃那碗，还有的。”说完走过来，不由分说把我前面的饭菜撤了。

　　我忙说：“不用不用，浪费了可惜。”
　　P嫂竟然咧嘴笑了一下，说：“一碗冷饭还不能把P嫂吃穷了。”
　　我说：“真不用。”
　　P嫂终于还是把那碗饭菜端到厨房里放了，重添了热米饭和豆腐给我。
　　我想这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好端端地又要多吃一碗这个东西。斜眼去瞪余巧巧，看到余巧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像是尴尬了。

　　日期：2011-2-16 22:07:00
　　这顿饭吃完算是彻底和Peter辞别了，我也安下心来寻思毛沫的事儿，确切地说是QQ和绿豆的事儿。我和夜哥下午出发，到了朱家泊子，再由夜哥的准丈母娘的表姐的小儿子——我也不知道该叫点啥的一个人领着，找到“仙儿”家。
　　我一直听夜哥说“仙儿仙儿”的，我还真当这个“仙儿”是个童颜鹤发的老翁呢，一见之后，大失所望，是个黑瘦的中年妇女。“仙儿”家是木栅围的院子，院角种着两颗光秃秃的香椿树，三间瓦房，地基起的很高，外面看起来宽敞亮堂。可一进屋，阴森森的，一股香烛气。迎面还就是一个供桌，上边摆着个木牌，阴刻着：黄仙老太君之位。

　　这活活吓了我一跳，我从来都没想过我有一天会找黄鼠狼办事。
　　不过“仙儿”除了长的黑点丑点之外，并不神经兮兮的，还算亲切。我就把我们去游泳，毛沫淹死的事情和她说了。
　　她告诉我毛沫死的不甘心，孤清，要找人做伴呢。
　　我又把Peter被砸死的事情给她接着讲了。
　　她嘴上就啧啧有声，说：“你瞧吧，来晚了吧。”

　　我说那怎么办呢?
　　“仙儿”说要请黄大仙出马，说和说和。
　　我说那出吧。
　　“仙儿”就让我们准备东西，要大公鸡，要红绸，要烧酒，还要黄草纸。
　　我说：“那麻烦您了。”

　　“仙儿”说：“麻烦我什么？要你们自己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