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明白，原来是物料自备，香资另计，并不是一条龙服务。我说：“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弄这些东西，别的东西估计还好找，可还要大公鸡？”
　　“仙儿”是认识夜哥的准亲戚的，就转过去对他说：“东头朱白岁家还养着大公**？这年头，公鸡都少了。”
　　我们三个就又去朱百岁家买公鸡，可人家不卖，他家只有一只公鸡，那公鸡毛色鲜亮，威风凛凛的，极漂亮，是配种的公鸡，就是留着给母鸡，让母鸡生蛋好能孵出小鸡的作用。夜哥的准亲戚就找了长辈来求人家，好说歹说，鸡是买了，别的东西也帮着凑到了。我们回到“仙儿”家，“仙儿”都起了坛，等着我们呢。
　　夜哥把公鸡交给“仙儿”，“仙儿”倒不含糊，取了菜刀，双膝夹住公鸡，拧着鸡头就往下拔鸡脖子上的羽毛。我心想你一刀把它脑袋剁下来不就完了么，还零碎着折腾它干吗呢？凡属活物，都知道趋生避死，那公鸡疼得一声声悲鸣，求饶呢。
　　公鸡叫一声我的心就颤一下。最后实在不忍了，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来也并不是坚信什么妖魔鬼怪的，何必为了自己图个心安就枉造杀孽？

　　我忙说：“哎！你先别杀这公鸡。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就好比是怀疑医生的药方一样，是对医生极大的不恭，可我没办法呀，再晚了公鸡就死了。
　　“仙儿”果然瞟了我一眼，说：“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这才想起来，我被“仙儿”家里诡异的气场震慑得把很多细节都忘记交代了，我就说：“比如撒绿豆啥的，反正就是别开荤的，来点儿素的行不行？”
　　“仙儿”脸色一变，惊讶地问：“撒绿豆？你怎么知道这么歹毒主意？”
　　我一听歹毒二字，呃了一声，瞠目结舌。半天才说：“撒绿豆怎么歹毒了？”

　　“仙儿”说：“撒绿豆是湖广那边的道术，绿豆炒焦，不能生芽长蔓，淹死鬼儿没有水草可抓，就永远沉在水底不见天日，别人都是用这个应付无主的野鬼怕他拉了活人，你说的那个淹死的不是你朋交吗？”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Peter和余巧巧到底知道不知道撒绿豆的目的就领着大伙去了啊？这不是咒毛沫不得托生吗？我瞅了瞅夜哥，夜哥面色凝重看着我呢。我也不好意思说我们都撒过绿豆了，这也太不义，太丢人啦。我说：“你把那公鸡松开吧。”杀公鸡有什么用？俗话说，什么最缺德？打瞎子，骂哑巴。那毛沫都死了，家里只剩下一个老得颤颤巍巍的寡妇老娘，我们还这样对他，不是比最缺德的行为还有过之吗？毛沫地下有知，因此而怨恨我们也是天经地义。

　　我说：“仙人，麻烦你啦，能不能以善解怨？别见血了。”
　　日期：2011-2-17 9:51:00
　　“仙儿”腿一分，公鸡掉地上了，不过公鸡两条腿捆着呢，跑不了，扇着翅膀扑拉到旁边去了。“仙儿”思索了一下，说：“那你淹死的那个朋交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说：“他就说冷，还有，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估计是惦念不忘吧。”
　　“仙儿”说：“可不是，下河洗澡光溜溜的，他能不冷？你去给他烧些小衣服小裤子吧。”
　　我说：“好，你这儿有吗？”

　　“仙儿”说：“没有，我给你现扎。”
　　“仙儿”说完，在案下取出一叠花花绿绿的彩纸一匝竹篾，铺了一地，手脚麻利地裁纸，扎骨架，仙气也退了，看着就是一个挺和蔼的农村大姨。我也没了面对神灵的拘束，我说：“不好意思啊，让你忙活了半天，也没接上什么好活儿。”
　　“仙儿”笑了笑，说：“起随喜心，结清净缘。”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接什么才好。我绝想不到一个刚才还要杀鸡的乡野神婆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暗暗嗟叹，人心不古，黄鼠狼倒一心向佛了。
　　纸衣服都糊好，又撒开那只大公鸡，大公鸡扑楞着冲出房门，一溜烟跑了，想是扁毛的畜生也知道回家的路，倒是不劳烦别人送。

　　从“仙儿”家院子出去，我手上多了个蛇皮袋子，里面装着的是支棱着的纸衣服，袋子大，又轻飘飘的，迎着风一点也不好拎，我只好把袋子抱在胸前，又怕力道大了把竹篾折了，倒像抱是孩子一般小心翼翼的。我抱着这纸衣服，心里还在想，毛沫很喜欢三叶草那个牌子，刚才给他顺便在上边都画几个商标好了，这可比正品便宜多了。

　　我们本来到的就晚，现在天色更暗了。一轮夕阳低垂，刚好落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房舍树木就都成了黑色的剪纸，那景象又深邃又静谧。城里楼高，见不到这个角度的落日，我和夜哥就停了脚步看了一会儿。夜哥说：“你看，那太阳像不像煎蛋？”
　　我说：“嗯，天老爷煎蛋煎糊啦！”
　　山中湖，城，朱家泊子，差不多连成个等边三角形。我说：“就直接去山中湖边儿上把衣服烧了，绕不了多远，免得跑二趟了。就是不知道这儿能不能雇到车。”
　　夜哥的准亲戚说：“有，有，面包车，我们这就去叫？”
　　我说：“好，给你添麻烦了，什么时候过去我那里我请你吃饭。”
　　夜哥的准亲戚说：“都不是外人，别客套了。”
　　本来我还担心天色已晚，又是往山角去，别人不肯出车，司机却是个百无禁忌的汉子，只要给钱哪儿都敢去。绝大数中国人一辈子都是有工作就做，宁愿不休息不娱乐，可见民生之多艰。最后谈拢了价钱，说好先把我们送到山脚下，我们烧了纸衣服再把我们送回城里。

　　在车上我一路都在想，Peter和余巧巧到底知道不知道撒绿豆的作用，是故意为之还是碰上二把刀的大仙出的主意？真的会有亡灵复仇的话，那QQ消息就真的是毛沫发的了？Peter也是毛沫砸死的？我非常地不想相信鬼神之说，如果有鬼，人也不能跟鬼讲道理，丨警丨察也没办法，昨天他死了变鬼杀我，我明天我死了变鬼杀他，冤冤相报就没没完没了了。可我又不得不相信，至少是将信将疑，不然我来烧什么纸衣服呢……

　　路到尽头，突兀地就止住了。一条人脚踏出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地沿着山坡延伸而上。我和夜哥从车里下来，交代司机在这里等着，拎着蛇皮口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开始攀援。这是我第三次来走这座山了，每一次的心境都截然不同。
　　夜哥偏胖，走了几步就开始发喘，说：“你们吃饱了撑的？跑到这里来游泳。”
　　我说：“可不是嘛！”
　　夜哥说：“幸亏这山秃。”
　　我说：“嗯，要是古木参天藤萝密布，现在上山还说不定碰上什么野兽。”
　　夜哥说：“这地方要是有野兽也只能是大耗子。”
　　爬过半山当中的一个小山头，再往下一段就是山中湖，当我和夜哥从上而下第一眼看到眼前的景象，禁不住同时由衷地啊了一声——夜里的山水，很美。一抹淡淡的月牙涂在靛青色的高天上，星光依稀，远山只是水墨的一笔，湖是一面明镜。
　　夜哥感慨说：“长眠在这里也是福分呢。”
　　我说：“别胡说！你觉得是福分你怎么不去水里趴着？活人说这话让水里的亡者听着，他还不得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日期：2011-2-17 15:13:00
　　夜哥没反驳，只说：“在哪烧？”
　　我说：“下去找个平坦点的地方吧。”
　　夜哥说：“不用去出事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