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2-14　19:43:37

　　21
　　在鞭炮声中，过年了。
　　初一，我想把自己放在家里，让其他人出去串门走户，但是林妈妈坚决不肯，她的理由倒很充分，我是年轻的，就应该玩，而且，家里别人也会来串门的，需要请茶请糖果，我不是很适合。
　　我不能理解我为什么我不是很适合？难道这不是我的家吗？不过林秋娥一再撺掇我跟她一起出去溜圈串户，我想，一年过去了，我确实于周围还不是很相熟，尤其是女孩群们，其实，敞开自己，去放松一下，也该不错吧？于是我就跟着她去了。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噼里啪啦，热闹得很，不管是喝茶，还是吃糖果，不管是打牌，还是喝酒，总没有一点正经，总能够闹出一大堆的笑声来。
　　我被感染了，索性，和她们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笑，一起闹。
　　其实，大家都是同龄人啊。
　　于是我知道那个长脸的叫林蜜果，那个圆脸的叫林丽娟，那个头发长长骄傲得很的叫林彩霞，据说在哪里做工，举手投足，流露出什么气派。

　　她最喜欢和我对饮，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格外地“作”，但是，她别于其他人的大胆和泼辣，也是很让我动心的。于是我们轰然对饮。
　　直到，晕乎乎回家，直到推开楼下的大房门，才惊觉，我的房间，已经是楼上的阁楼。
　　我倚门，傻傻地笑了。
日期：2011-02-14　19:46:34

　　22
　　第二天，犹自头昏，院子里已经响起了一阵声音，睁眼，阳光已经投入窗缝，那缕光线，照耀着飞动的细尘，形成一匹光缎子。我出神地看着那舞动的精灵。
　　有人叫：翠竹，苗翠竹。
　　用的是普通话。

　　又叫，翠竹。翠竹。
　　是带着腔调的闽南话。
　　这个是谁？我疑惑。嘴里应着，连忙起床，开门看时，林翠娥恰好到我的门口来。她说，嫂子，你快来，都是候鸟。她们呀，结伴儿来找你。
　　林秋娥在我面前说候鸟，已经自然而然，丝毫不觉得伤害。
　　我也是。
　　下楼看厅上，果然，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不熟悉的，覃桃子，蒋丽静，田秀枝，李桂英，都在。陪同她们的，是林鹏军，林鹏政兄弟中的谁。看样子，应该是覃桃子和田秀枝的老公。
　　蒋丽静和李桂英坐在对面。还好，那个贩子尾生，没有上门。
日期：2011-02-15　22:53:56

　　23
　　林秋娥帮忙递上糖果泡了茶，招呼了大家一通，有些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概她的心里，除了习惯说我是候鸟，其实内心已经是把我和她们区别开来的了吧。
　　刚开始大家都有些拘谨，只有覃桃子和田秀枝大声地囔囔着这个糖果好吃，那个蜜饯不错，嫂子快来吃一个，哎呀这个好甜。蒋丽静和李桂英却颇为沉静，她们的目光在我身上，还有家里厅上偷偷逡巡，却又装作毫不在意。我猜不透她们想些什么。
　　有那么一会，我想，我看她们的目光，其实也是一样的吧。
　　只是我觉得我无法和她们亲近。倒不如田秀枝的疯傻和覃桃子的没心没肺。
　　至少看着可爱些。
　　气氛一时间有些些僵，连林秋娥也都觉得无趣，恰好林丽娟和林彩霞来找她，但姑娘们对着这些候鸟，也只是好奇的目光扫视一遍，客套了几句，喝了茶吃了糖就招呼着到别处去玩。林秋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说我陪陪她们聊聊，就不去了。

　　她们就真的去了。
　　林秋娥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说，嫂子，爸爸妈妈去外婆家了，二哥可能去找那个人。中午我如果没回来你要自己煮着吃啊。
　　我点头，说，好吧。
日期：2011-02-15　23:12:46

　　24
　　在林丽娟她们进来的时候，李桂英和蒋丽静对视了一下，有起身要走的意思。但没想到姑娘们一阵风，来去飞速。这下子就成了我们几个候鸟还有林鹏军和林鹏政两个人，分别陪在覃桃子和田秀枝身边。忽然间，气氛就轻松了下来。
　　终于，李桂英开口了，她问，翠竹，你在学校当先生啊。
　　我脸不由一红，连忙说，代课的，代课的，不是正式的。
　　她说，代课的强过我们拿锄头。你哪，命好。

　　我一时语塞。
　　蒋丽静问，那学校还要代课老师吗？
　　我说，要啊，诺，那个林鹏宇跑去参军了，下学期肯定要再请代课老师。你也想啊？
　　她幽幽说，就怕我没这个命。
　　我问，你读到哪里啊？
　　她说，我只读到初二，也不是不会读，还是家里穷。

　　我问，你是哪里的？
　　她说，我是广西的。你呢？
　　话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怕别人知道我是哪里，虽然，现在可能已经掩耳盗铃。
　　我怕的何止是别人知道自己的老家，我也怕老家知道我呢。

　　然而她已经说了，那我似乎也不该推脱，我说，我贵州的。
　　覃桃子口快，呀，就我一个江西的。你们贵州的也吃辣吧。
　　她的思维是有跳跃性的。我之前已经领教过。
　　说出后，我反而轻松了一下，我问另外两个，田秀枝也是广西的，倒是李桂英却让我有点意外，因为她们毕竟是一起来的。李桂英说，我也是福建的，闽北。
　　她补充了一句，我是已经结过婚生过孩子的，我是自己跑出来的，我不想说那个地方。
　　这时候，两个只会喝茶抽烟的男人，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大嫂你不要这样想，我们谁多生一个孩子，会承继你长房的香火的。

　　李桂英脸色一寒，两个男人又蔫回椅子。
日期：2011-02-15　23:34:59

　　25
　　田秀枝对李桂英好像也有点怕，虽然她是口无遮拦。好像是为了转移他男人的炯怕，她问我，翠竹，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听说你老公是个傻子已经死了。
　　李桂英马上说，秀枝你给我闭上嘴巴。

　　本来我心里一痛，但随着李桂英这样一呵斥，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是，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这个问题我倒没有认真想过。我沉默了一会，说，不安分吧，贪图外面好吃好睡好名吧。人家说怎样，就跟着来了。
　　蒋丽静问，是不是说招工？
　　我说，是啊，你也是吗？
　　她说，怎么不是？这是猪油蒙了心，我就怎么会相信那个斩头的尾生，就他那样也能够招工。
　　我没有问她当初许的是什么工，怕不外也是茶场，或者是覃桃子当时所谓的开山队伙夫——那些鞋厂服装厂机械厂之类的工种，还要等上几年。
　　蒋丽静犹自恨恨，她说，我这肠子是悔青了。
　　我忍不住说，尾生，不也是你自己选的？再说，你可以跑啊。
　　她居然说，跑什么跑。这里好坏都有口好吃的。尾生也不笨，现在又听我的话。就我们这样的，去哪里找这种条件。
　　我想，这是又一个赵香兰吗？可是她是读过书的啊。
　　我没有接话。
　　蒋丽静说，我想清楚了，让尾生好好做个几年啊，积累点本钱，以后再一起出去，打工也好啊，做生意也好啊。窝在这里，也不是个头。
　　我忍不住问，你不恨吗？
　　她说，恨什么？女人嘛，都得嫁人是不是。我听说了，有人逃跑，被抓回来打个半死。我跟尾生说，他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要就他没老婆，要就我没老公，尾生现在可听话。照我想，就是自己谈，也不一定这样听话。
　　我只好无语。
日期：2011-02-15　23:44:21

　　26
　　田秀枝说，哼，什么好事都被你蒋丽静占了，那个尾生，是先要的我的。
　　蒋丽静说，有本事你再要回去啊。
　　一边的林鹏政说，秀枝，不准再说那个畜生。
　　蒋丽静居然说，对对对，他是畜生，你还要人家玩不要的女人。你比畜生还不如。
　　眼看就要变成一场混战，我急忙站起来说，大家不要说，这大新年的。

　　李桂英说话了，鹏政，带你老婆回家做饭去。今天初二，轮到她了。
　　田秀枝似乎有些怕李桂英，嘟嘟哝哝说，这不是刚新年嘛。
　　但是她不敢说什么，她去拉覃桃子，说，桃子我们一起回去吧。
　　覃桃子正在吃一块方糖，她说，不要，我要听她们讲话，等会再回去吃。
　　可是李桂英也说，桃子你也回去，家里有东西吃。不要把人家的东西都吃光了。
　　林鹏军不干了，说，桃子我们自己走，我带你去别家坐坐。
　　拉着覃桃子就走了。
　　李桂英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高声说，不要嘴巴贪，害了肚子里的小的，哭着来找我我是不管的。
　　林鹏军一震，拉着覃桃子，脸涨得通红，说，是不是真有？
　　覃桃子一推他，回家去吧。
　　蒋丽静扑哧地笑了。

　　这时候厅上就剩下我们三个。可是我的兴致已经黯淡。
　　又过两杯茶，李桂英带头起来告辞，蒋丽静对她似乎也蛮听从，她跟着起来。
　　出门的时候，李桂英拉着我的手，说，妹子，你一定要到家里来坐。老姐，想和你说说。
　　她对两个妯娌毫不留情，但此刻对我，眼里却流露着恳求。我心一软，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