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1-26　21:34:53

　　16
　　我们静默地在学校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慢慢暗下来。林秋娥才说，嫂子，我们回去吧。
　　我起身关了电视机，关了门，往回走。
　　林夏阳坐在大门边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了我，悄悄别转头。林秋娥问，哥，吃饭了没，可以吃饭了没？
　　林夏阳说，去吃吧，熟了。

　　由于中午的材料很充足，这晚饭也是很丰富的。而且林玉川依然格外地郑重，不仅让全家都坐在一起吃饭，连两个林玉书和林玉水也都一起参加。
　　席间，他们谈论着三天后到女方正式下定行聘的细节。我听得分明，聘金可以随他们当地的风俗，既不要最高，也不要最低，其他习俗礼节，一样的就不用说，不一样的，在他家按他家的，在咱家用咱家的。最要紧一点是要赶在春耕前将女子娶进门，好歹也是个劳力。
　　林玉川这个晚上话不多，也可能是这种事情主家翁本就不必多说，他只点头，或赞成，或补充。
　　快终席的时候，林玉水轻描淡写地对我说，翠竹啊，我这个当叔叔的要对你说句话，可以吗？

日期：2011-01-26　21:47:54

　　17
　　我此时已经平静，知道他将要说的是什么。我的心中也已经有了计较，这个想法，就是在下午静默的时候，已经形成。
　　其实，林家人对我好不好，结局如何，对我来说有什么关系呢？我终究是他们家的局外人。我终究是要离开这里。
　　我，至少还有顾苍松。
　　我平静地说，二叔，你说吧，不用这样和我见外。
　　我的平静倒让他意外，他居然带着歉然的口气说，翠竹，是这样的，照说呢，你是老大的妻子，是长房，是大嫂，你是有权挑选一些东西的。但是呢，你爸也告诉我了，你是知书达理的，你看，这夏阳不是要说亲戚了嘛。女的也没多要求什么，就是要住大房。

　　我也已经知道住大房的背后含义。但实在无心挑破，就淡淡地说，哦。
　　林玉水就说，你的意见是怎样？
　　我看了看林玉川，又看了看林夏阳。
　　林玉川说，翠竹，爸说的话算数，不会亏待你的。
　　我抿紧双唇，挤出一点点笑。

　　林夏阳的目光飘忽到别处。
　　我说，夏阳怎么说？
　　啊？他没想到我突然叫他，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叫他。他忍不住地紧张，说，啊？什么？
日期：2011-01-26　22:12:18

　　18
　　我重复了一遍，夏阳，你是不是也希望我让出大房？

　　连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
　　夏阳还没做出反应。餐桌上的气氛顿时一静。
　　打破沉静的是林妈妈，她说，这个家是我当的，大房要给谁就给谁！我还没老，还没死，我做主就好。
　　她的话又快又急。
　　林玉川啪地放下筷子，说，这个家是我当的，我还没死，也没老。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林玉水忙说，大嫂，你还是听哥的吧。

　　林玉书也说，听听，听听。
　　也不知道他要听谁。
　　我的目光并不稍瞬，只定定地看着林夏阳。
　　林夏阳站了起来，他说，大嫂，你那么辛苦，又要教书，还要给我们煮饭洗衣服，大嫂，大哥不在了你也还是我的大嫂。现在我这个做小叔的都要结婚要成人了，也要给你分担一下啊。
　　我倒不料他会说出这番话，所有人都不料他会说出这番话。
　　每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地知道，那个未来的女主人的心思，但都放任这种结果发生，因为怕这个老实头会堕了家门。
　　但这个老实头心里的算盘却是这样。
　　我依然定定看着他。
　　他哆嗦了两下，大声说，爸妈，我和秋娥当日在祖宗立下的诅咒，还在这厅上。
　　大家一时间面面相觑。
　　谁还记得当时的诅咒呢？连我都快忘记了。
　　然而这个老实头记着呢。
　　他呼地离开位置，跑到厅头的神案上，点上三炷香，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双手毕恭毕敬地将香火插在香炉上。
　　我觉得心酸，为我，也为他。
　　这样的男子，才真的是脊梁吧？
日期：2011-01-26　22:23:15

　　19
　　我也站起来，说，让我多住一晚好吗？明天，我就搬。
　　我直接走回房间，这种情况下，不止是我不想说什么，好像，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我默默地收拾东西，主要是顾苍松的那几幅画，一封信。对着林鹏宇的信，我想了想，终于还是将它收好。然后，很平静地蘸着水，对着字帖，在砖头上写字。

　　忽然想，也许，我该给林夏阳亲笔写一个“囍”。
日期：2011-01-26　22:3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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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林秋娥说，干脆让我搬到她的房间和她一起睡好了。可是我不想，说到底，我还是希望可以一个人有静静的空间，林家房子尽够，连床都有足够。也不必为了凑这个热闹牺牲自己的独立空间。
　　我搬到与秋娥相对的阁楼。夏阳则从二楼厢房，搬到我的住处。他原先不过是没上漆的便床，但林玉川一早就已经让工匠定做好了婚床，第二天立刻叫了木匠和漆匠过来，开始刷漆，拼装。这样就耗去了三天。
　　现在，林家的格局是，林夏阳住的是左边（大边）大房，林玉川夫妇住右边（小边）大房。林秋娥住左边阁楼，我住右边阁楼。我的楼下是厨房，林秋娥的楼下是烘焙间（茶叶），两边厢房则是摇青房，杂物间。林夏阳空出来的便床，就是客房。而二楼的厅，房，当储藏间，放了谷物，烟叶，什么的。
　　这，也挺好。不是吗？

日期：2011-01-26　23:01:58

　　20
　　腊月廿八，林家一行人正式提了诸般礼品前去下定，行聘，定日子。到下午回来的时候，大人的脸色充满喜色，林夏阳的脸色则带着羞色。林秋娥听了消息，跑到厨房，告诉正在蒸米粿以过年祭祀的我，夏阳正月二十就要正式娶亲了。
　　我听了淡淡地哦了一声。脑子里不期然地闪过几个人。那几个人起初并不甚明了，到最后慢慢清晰，终于发现他是顾苍松，然后慢慢回溯，也看到了林鹏宇，还有，还有老家那个同学。
　　他还是个孩子啊。
　　我出神了。
　　因为， 我想家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泪滴落下来。林秋娥问，嫂子你怎么了？

　　我连忙说，没怎么，被烟气熏了一下。
　　整个廿八，我都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第二天，就是廿九，也是除夕。我按照林妈妈的吩咐，和林秋娥带着东西去参加祖祠的祭祀，或是其他地方的祭祀。孩子们快乐的跑来跑去。
　　这时候，我发现，我真的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啊。
　　他们，尤其是孩子们童言无忌，大声地叫着我，覃桃子，田秀枝以及那个据说和我相像的蒋丽静候鸟。其他大人虽然是阻止，其实只是笑骂。这种笑骂，更增加了孩子的嚣张。
　　田秀枝会和他们对骂。我和蒋丽静都是恍若未闻，只有覃桃子喃喃咒骂。

　　覃桃子和田秀枝本是妯娌，可是覃桃子竟撺掇得林鹏军分了家，当大嫂的李桂英没有露面。
　　我们都是候鸟，但我们绝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