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上方，也就是河的西岸，“金源时代购物中心”几个霓虹大字在雾气中闪烁着，貌似生机，实则单调而机械。在那绚丽光影的映衬下，她的身影让我觉得她是那样孤单，那样无助，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念头在心里闪现，但我知道那种保护只能限于像保护自己的妹妹一样，否则会让她误解。
　　日期：2011-01-24　13:57:03
　　十、我是她
　　他出现在我身边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拎着一只棕色皮包，外面套着一个大塑料袋，估计是用来举在头顶遮雨的。他没有说话，只是冲我微笑。他能一眼认出我，我一阵欣喜。虽然刚才是思绪那么杂乱，但此时真真切切地见到了他，我反而比较平静。
　　大概他发现我身上和头发都湿漉漉的，有些惊讶，问我怎么了。我笑着摇摇头。他疑惑地看着我，没有继续问。

　　我们找了一家湘菜馆，店面不大，但很干净。
　　点菜时，他打着很轻微的手势，问我喜欢吃什么。他打手势的动作那么小，估计是为了顾及我的面子吧。
　　我们吃饭时，几乎没怎么交流。我想，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他肯定会烦我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又莫名地泛起感到一丝无奈和伤感。
　　饭后，他送我回住处。
　　雨已经住了，空气中飘着雨后特有的鲜味，天空依然灰暗，但隐约可以看出一层墨蓝。灯光照处，路面一片湿亮，树叶仿佛镀了一层光膜，在空中一闪一闪的。河岸上的汽车已经稀疏，河水在夜里静默着，水中的光影随着岸上的汽车游移。
　　我们走下河岸，并肩走在河腰部的大理石栈道上。好一会儿，我们都默然无语。

　　他低头摆弄手机，手指在键盘上跳跃，也许是在跟他女朋友发短信吧。对了，我还没问过他有没有女朋友呢。应该有，而且是很优秀的那种。我真有些傻啊，早该想到这一点的，但是之前种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让我忽略了这些问题。
　　日期：2011-01-24　14: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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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想着，他把手机伸到了我面前。屏幕上写着一些话，说我看上去不太高兴，眼睛好像有点儿红肿，问我今晚是不是不舒服，或者有什么心事。
　　我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我能感觉到他在直直注视着我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碰了下我的肩，见我抬头看他，就问我：“怎么了？”为了让我“看”懂，他的口型特意很缓慢，甚至有点儿夸张。
　　我本不想让他知道我的脆弱，不打算回答，但看到他那恳切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变得热乎乎的。

　　我轻轻地吁一口气，理理思绪，向他讲在公交车使用残疾证的事。我把自己敏感脆弱的心理——怕被人嘲笑，怕被人误解，怕被人瞧不起，要努力自强等等，全都告诉了他。说到在车上时的糟糕心境，我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场合，感到一阵委屈，眼眶不禁湿润了。
　　“我以后再也不用残疾证了！我实在忍受不了那种眼神，像蒺藜一样扎在你身上。他们就那么怪怪地盯着你，好像你是个怪物，又好像你是个贪图小便宜的骗子。我真受不了！” 说着说着，眼泪不由得掉了出来。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擦拭过眼角，有点儿难为情地冲他笑笑，说道：“不好意思啊，在你面前哭了。”
　　他微笑着摇摇头。

　　我感觉轻松了很多，内心变得很柔软很温暖，深处的闸门也仿佛一下子打开了。
　　日期：2011-01-27　01:12:03
　　（接上 十、我是她）
　　我们靠着栏杆，望着微波漾动的河水。对岸的树木消隐在夜幕下，仿佛是用墨泼洒而成。每隔几十米便有一抹乳黄的光从枝叶间漏出，将周围的墨痕染亮。
　　他将手机递给我，上面写道：“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如果是我遇到那种事，可能比你更难受。你其实挺坚强的，换了别人恐怕更脆弱。有时候，我们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没必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你知道吗，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一定要对自己充满信心。”末尾是个笑脸符号。

　　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感激地对他说：“谢谢你！不过，我总觉得自己差得太远。我也不想那么敏感那么脆弱，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人都有脆弱敏感的时候，我也是。”
　　他走到路灯下，从包里掏出一个软皮本和一支笔，伏在汉白玉栏杆上写起来。几分钟后，他把本子给我看。
　　他写的是在火车相遇时的情况，说当时如何注意到我，如何感觉我与众不同，后来得知我没有听力时，又是怎样的震惊。他写道：“我当时马上就想到了我的姐姐，因为她和你一样，也失去了听力，但她比你更严重，你至少还能说话，她除了最简单的日常用词，几乎什么都不会讲。所以，当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们都是那么好的女孩，也都那么聪明……”

　　看到他对我有点儿欣赏的话时，我感到一丝欣慰，也有了一些自信。看到关于他姐姐那段时，我很惊讶，没想到他也有个聋哑亲人。难怪他和我交流时，手势打得那么好，和我在一起时的神态也比较自然。
　　“是你亲姐姐吗？”
　　他点了点头。
　　我为他的姐姐感到不幸，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我静默地注视着他。他则无言地望着脚下的河水。他一定在想姐姐吧。
　　“你姐姐是怎么失去听力的？她现在还好吧？”

　　他写了一会儿，递给我。“她两岁时得了脑膜炎，差点儿没活下来，但落下了聋哑的后遗症。她去年嫁给了邻村的一个青年，姐夫家虽然负担较重，但他很勤快，对我姐也很好，知道疼人。她结婚后感到很满足很开心，这从她的笑容可以看出来。她已经怀孕，再有三四个月就要生孩子了。”
　　“是吗？我真为她感到高兴！”我正想象着他姐姐脸上的幸福，蓦地，一幕往事闪电一般刺进我的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快两年了，我还是无法忘记。我之前居然没有想到那件事。如果他知道后，我和他就更加不可能了。唉！我原本就是没有资格的！即使没发生过那事，我也没有希望和他在一起，又何必如此痴妄呢？
　　日期：2011-01-27　23:50:57
　　十一、我是他
　　她的神情好像忽然黯淡下来。我一边打手势，一边问她在想什么。由于我不怎么懂手语，只会打一些简单的手势，因此，有时一句话我重复好几次她才能看懂，如果话比较长，我就用手机或笔写下来给她看。

　　她想了下，明白了我问的是什么，但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朝我笑了笑。
　　我们没再说什么，缓缓地走着。她微微低着头。
　　走到一棵柳树下时，她停下脚步，看着我：“你还不知道我的听力是怎么失去的吧？”
　　我望着她的眼睛，点点头。
　　她用手摸摸头发，好像在理顺思绪。
　　失聪多年，她依然能够讲话，而且是按照记忆中电视里的普通话来讲的，这已算个小小的奇迹。因此，她的话听起来难免让人感觉生涩，有时如信号紊乱、伴有“吱吱”杂音的收音机。可以想见，我和她之间的交流肯定不流畅。当我没听清时，就示意她重复一下——当然，无关紧要的地方以及我能够猜到的地方，都不会问她，以免她产生挫败感——我想，这点对帮她树立讲话的信心非常重要。

　　日期：2011-01-27　23:56:09
　　十二、我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