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婚宴,都要请宾客,对于金子和春生来说,宾客就是拖拉厂的领导和同事。通知领导和同事,这事儿就漏了,漏到金子娘和建业那里,这事儿就砸了。不请领导和工友,金子娘那边又过不去,这才是最难的。金子主张不请客,家里人吃一顿,然后就入洞房。春生一听入洞房,国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春生娘拧了他一把,埋怨儿子尽往歪处想。还是春生爹见多识广,他的原则是小范围请客,董圆算一个,春生的兄弟请两个,领导嘛,统计科长老孟算一个,最后请老邵,他欠金子的人情。金子表示同意,她又稍稍做了改动,如果请不来统计科长老孟,那就让古孟杰顶上,既然婚礼都是假的,那古孟杰也能扮领导。接下来,金子开始分配任务,春生爹娘负责准备结婚用的物件,包括饭菜;春生负责邀请两个信得过的哥们来吃酒;金子负责邀请领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大年二十三了。众人对日子很满意,因为这天正好是灶王爷上天的时日,也叫小年,艳粉街上的家家户户都翻出积攒了一年的吃食,欢送灶王爷上天,求得来年有吃有喝,盆满钵满。这天办假婚礼还有一个好处,艳粉街上的人不会因为春生家放几挂鞭炮而盯上这里,因为从下午到晚上,艳粉街鞭炮声不断,春生家的鞭炮声完全淹没在里面了。来客有六人:统计科长老孟,保卫科长老邵,春生的工友李建设、王大彪、准嫂子董圆,还有古孟杰。他们都被说通了,知道这里的小九九,他们觉得这是在积德,至少是在做一件善事。董圆虽有抵触情绪,但她害怕就此得罪春生,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在这种小事儿上她算计的比谁都明白,感动一个人总要比逼迫一个人好,更何况春生急眼了跳起墙来也没她董圆的好果子吃。
鞭炮响起,婚礼开始。第一个环节是拜天地,这是金子娘的意思,金子和春生也不敢反对。金子一身红,这是她和建业结婚时穿的;春生则是一身蓝,上身是前年做的“的确良”外套,一直没舍得穿,下身是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脚下蹬着一双他姐春燕前年从北京托人捎回来的双接头皮鞋。一团红和一团蓝准备就绪,统计科科长老孟兼证婚人开始喊话,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被这种原始古老的婚礼震住了,他们的心随着那一团红和一团蓝的起伏而起伏,当老孟喊到“送入洞房”这个环节时,撒花的忘记了撒花,起哄的忘记了起哄,他们呆在原地,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他们耳濡目染了很多婚礼,此时,在他们心里都有着这样的感觉,送入洞房后,金子和春生就是夫妻了,不是假的,而是真的,假戏成真了。
“入洞房了?”董圆自言自语的说,她是被婚礼感染了,仿佛这洞房一进,春生就是金子的人了。老孟又喊了一次,送入洞房,众人才缓过味来,“这是假的,别当真。”“假的真不了,要相信他们。”他们心里默念着,手上动起来,脚下动起来,这才将春生和金子送入洞房。
洞房是春生的屋子改造的,十几平米,里面被金子的嫁妆塞满了。金子坐在炕上,众人则退出洞房,到外屋喝酒去了。按习俗,入了洞房,金子就不能再动了,要等到春生吃酒归来,两个人喝了交杯酒,滚上炕,这婚礼才算完。她却不信邪,趿拉着猪皮黑棉鞋,踅到了外屋,她也想喝一杯酒,完成属于她自己的形式。
外屋已是另外一番景象,借来的圆桌面上了炕,四角垫了灰转,众人围坐在一起,撒着欢儿的开喝了。金子上炕凑到娘跟前,她也想喝酒。金子娘在兴头上,快乐的氛围驱走了她身上的暗疾,她说今天破个例,她让闺女坐她旁边。
主婚人老孟是个能说会道的主,他提起杯子说:“春生同志和金子同志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我提议,我们一起走一个,祝他们白头偕老。”他有点反客为主了,但大家都高兴,都应了他这一杯酒。
李建设平常最喜欢和春生说闹,春生脑袋上那顶绿帽子就是他戴上去的,他也举起酒杯:“春生同志,我真诚的祝福你和金枝同志细水长流,白头到老。”董圆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她也端起酒杯,说:“啥叫细水长流,春生才不会跟金子细水长流呢?”
李建设笑了:“你嫉妒了吧。人家春生跟金子才是一对。”
董圆怒了:“就你,三十好几了,还穿你姐给你的甩裆尿裤……”
李建设知道老虎又要发威了,急忙说:“我服了还不行吗,自从上次你说我穿甩裆尿裤,好几个人都想扒我裤子看看。”他自罚一杯酒,众人也跟着乐。
也不知道谁先止住了笑,反正是一个人不笑了,其他的人也跟着抹搭下脸,因为院里有了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重,紧接着门帘一挑,一个浑身挂满包裹的姑娘走进来。她腿上套着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高领羊毛衫,外面是乳白色的羽绒服,烫着卷发,那双大眼睛正忽闪忽闪的眨着,她冻得直发抖,声音也跟着颤起来:“这是干啥,你们在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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