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望向雪，问小环：“就是她？”小环点点头，扯了扯向雪的袖子。向雪醒悟，急忙上前向他鞠躬问好，说：“狄公公，请你让我在这里干活。”狄公公面无表情，对小环说：“你是知道规矩的，我这里不能随随便便留枉死鬼。”小环急忙跪在地上说：“求求您，狄公公。让她留下吧。”说着磕下头去，咚咚作响。向雪也跟着跪下磕头，不住恳求。
狄公公诧异地说：“小环，你真心让我留下她？为什么？她是你的什么人？”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小环不答，只是磕头，用的力大了，小小的额头顿时红肿了起来。狄公公半天没做声，任由她们在地上磕头，转过身去上网。向雪见他铁石心肠，不由得心灰意冷，小环却执着地磕头不止。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狄公公叹了口气说：“你们起来吧。”听了这话，小环高兴得一跃而起，向雪见她的额头肿了一个大包，包着暗红的血丝。狄公公说：“小环，我不愿答应，是为了你着想，你这么小......”小环打断他的话，小鸡啄米般点头：“没事，狄公公。”
狄公公说：“好吧。你叫什么名字？”这句话是对着向雪说的，向雪知道狄公公答应了，但听他的意思，为了让自己留下，似乎要小环做什么难事，她忐忑不安地答了狄公公的话。狄公公说：“以后你就叫小雪，下去找小薇，她会给你安排事情做。”向雪小心翼翼地说：“狄公公，能不能把我和小环安排在一起做事？”狄公公瞪了她一眼：“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哪里来的这么多事！”向雪吓了一跳，不敢再说。
出了狄公公的屋子，小环向她甜甜一笑：“好了，我带你去找小薇。”向雪望着她笑意盈盈的小脸蛋，心中说不出的感动，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哽咽着说：“小环，我想跟你在一起。”小环说：“我最近要去做另一件工作，等这事做完我还到馆驿来，那时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向雪猛地又想起刚才狄公公被小环打断的话，拉着小环的手问：“小环，狄公公究竟要你做什么？”小环不答，忽然指着前面一个人说：“那就是小薇。”
望着小环小小的身子走远，向雪鼻头一酸，眼角又湿了一大片。小薇说：“小雪你振作一点，客人马上就要来了，可别哭哭啼啼的惹客人生气。”向雪擦干眼泪，低头说：“是。”
这时门外两声‘通通’鼓响，接着唢呐齐鸣，小薇边跑边说：“客人来了，快下去迎接！”两人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和其他人一起列队站在门口。一位位奇形怪状的鬼客穿着华服进来，向雪偷眼去瞄，这些鬼客或长耳巨口，或广目獠牙，也有丰姿修伟、长身玉立者，不一而足。不一会大厅中就热闹非凡，觥筹交错之影晃动，嘈杂之声不绝。向雪跟着小薇穿插来去，一会儿上菜，一会儿斟酒，忙得脚不点地。
夜宴一直持续了四五个小时，大厅中的鬼客才陆续散去，也有回来路的，也有在客房留宿的，大厅中吃喝得一片狼藉。向雪昏头昏脑，打扫了半天，才收拾干净，小薇说：“好了，我们可以去睡觉了。”带她来到后院，院中一溜十几间矮房，小薇打开一间房门，里面并排放着四张薄板床，小薇指着最里面一张说：“原先睡这床的小云已经满年了。你就睡这吧。”向雪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倒上去一忽儿就睡着了。
地狱里没有白天黑夜，每时每刻都是乌黑黑、昏沉沉，唯有馆驿中的灯光明灭昭示着每一天之轮回。向雪渐渐习惯每天忙碌的生活，和小薇熟络了之后，问她：“小环最近到哪儿去了呢？”小薇反问：“你不知道？”向雪一愕摇摇头，小薇说：“为了让你能留在馆驿，小环答应帮狄公公上一趟阳世。”
“上一趟阳世？”向雪吃了一惊：“干什么？”小薇瞧瞧两头没人，悄声说：“其实狄公公并不是鬼，他是人。”向雪觉得不可思议，楞着接不出话。“他是卞城王的哥哥，卞城王给他在这血盆苦界划了块地皮盖了这间馆驿，他在这里发大财，赚了钱带回阳世。”
“有这种事？”向雪越听越匪夷所思，“他怎么能随便进出阴阳界？”小薇神秘一笑：“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他每个月都给把守黄泉路的押司、罗刹们开工钱，他们见着他就像见着大爷似的。嘿嘿。”向雪听了恍然，不由的说：“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接着问：“那他要小环上阳世做什么？”小薇说：“你到了这儿，枉死城的名册里就缺了一个，需要找个人来顶。”
“怎么顶？”向雪隐隐觉得这事不妙。小薇沉吟一会：“最简单的呢就是引诱一个和你年貌差不多的人自杀，就可以顶你的缺位。这事大家都干过，没什么难的。现在世间的人贪得无厌，只消稍稍使点障眼法就成。”
向雪听了脸色刷白，想到要用另一个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苟安，心里非常难受。她皱着眉头说：“小薇，我有些不舒服，想去睡一会。”小薇瞧瞧她的脸色说：“好吧，不过开席之前一定要来，在这里每一天都要做事的。”
向雪躺在矮屋里，心头思潮起伏，眼前浮现出前生的一幕幕往事，她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能让小环去为自己找替死鬼。虽然这馆驿算得上是地狱中的天堂，可强烈的负罪感驱使着向雪爬起身，走向狄公公的房间。
狄公公坐在宽大的金丝楠木桌后，拿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向雪，过了好久他说：“你情愿去枉死城受苦？”向雪哆嗦着，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你快让小环回来吧，别让她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还是个孩子。”狄公公盯着她看，说：“好。”向雪听他说了这个字，浑身一软，跌坐在沙发上。
过了很久，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奔到门口，向雪抬眼一看，小环满头大汗地扶着门框，不住地喘气，焦急地望着向雪，想要说什么却喘得说不出来。向雪看见小环，冲上去急切地问道：“小环，你有没有害人？”小环摇摇头，向雪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下，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
小环匀了匀气，转脸问狄公公：“狄公公，我刚到上面，你就这么急叫我回来，有什么事？”狄公公指指向雪：“她不想要你给她找替身，情愿回枉死城。”小环听了，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去，大眼珠中泪水扑簌簌掉下，扯着嗓子哭喊：“妈妈！妈妈！你不能去那里呀！”
向雪耳边凭空一个焦雷，浑身大震，震得每一块肌肉都在发颤，脑中白茫茫一片。她傻傻问：“你......你说什么？”小环哭着说：“妈妈，小环不要你去受苦。”向雪问：“你叫我......妈妈？”小环使劲点头：“你是我的妈妈呀！”
向雪一屁股坐在地上，痴痴地望着小环，兀自没能缓过神来。小环抱住向雪的脖子，不住抽泣，向雪哆嗦着嘴唇问：“难道......你就是我那苦命的孩子？”狄公公一直冷眼看着，这时插口说：“不错，她就是你打掉的那个孩子。”
向雪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搂住小环，紧紧抱住，撕心裂肺地大叫：“小环！孩子，妈妈对不起你！”说了这句话，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再也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向雪问：“孩子，你恨妈妈么？”小环拼命摇头，说：“不，我不恨妈妈，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日期：2012-4-5 22: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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