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热的天停停工，况且章总承诺停产的工资照发、矿工的衣食住行环岛矿业照常承担，倒也引不起矿工们多少的在意。他们常年累月跟着矿主谋生，早就习惯了这种与政府捉迷藏、打一枪换一种停停产产的开工方式。他们在打牌中小赌一把的麻痹，暂且让远方期待的目光、叮咛，脱掉一身矿衣甩在床角一样逃离躯体，高声喊叫着将几张矮几拼成几桌麻将，随着麻将高声甩出几句粗话、色话，制造出一片兴高采烈的氛围。

　　孟荫南在乱糟糟的工棚里，蜷缩在床角捧着一本厚厚的人，嘴里默念着什么，独拥自己孤独而充实的世界。
　　“哇噻，你输了，又输了！”众人哄笑着往范声同脸上贴上封条，“想不到昔日风光无限的老范同志，也有今天！快钻桌子，快钻桌子！老范晓得你今天为什么光输吗？因为你开端不好，开端就是一个八万……”
　　搬开椅子正欲低头钻桌腿子的范声同愣了。
　　“因为你的心思全在女人身上，不在麻将上。”李声涛一步起哄，八万，八万，就是女人叉开的两条腿啊。
　　范声同猛地一下扯掉满脸的封条道：“这话还真他娘的让你们说对了，老玩这几招也没意思，要不，我给你们讲讲故事吧？”
　　“故事？得了吧？你会讲故事？”不少工友将目光投向孟荫南，“小孟，你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别将你的满肚子文章烂在肚子里。”

　　孟荫南抱着书有些腼腆地站起来：“故事？什么方面的故事？我……我这不是故事书……”
　　“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还羞涩个卵子！”范声同一把抢过孟荫南的书，翻到封面看看《质量成本分析与6Q管理战略》，一把扔在床上，“讲吧，讲故事，学问学问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烂在肚子里怪可惜的。”
　　“要带色的，有刺激的。”工友们在一边起哄。
　　“这……我真的不善于讲故事……”孟荫南更窘了，“我自学的是管理……”
　　“管理？管理啥子嘛，嘴巴皮子都不会耍，还管理个**。”范声同大全抓着头皮，“算了，看你也是一肚子蛋倒不了来，一棍子打不出屁来的人，大家也甭难为他了，还是我来讲吧。”

　　众人齐起叫好，孟荫南有种解脱似的叹口气。
　　“这话说呢，有两个女人在郊外喝酒……”
　　“为什么不是一男一女？”有人小声起哄。
　　范声同一愣，继而耍赖地眼珠一瞪，众人不作声了，范声同这才津津有味地续下去：“她们一直喝到天蒙蒙亮。在回家的路上，她们内急难忍，于是硬着头皮走进路边的一片墓地。因为没带手纸，第一个女人便脱下丨内丨裤擦了擦，并扔掉了丨内丨裤。第二个女人发现旁边有个花圈，便撕下挽联擦了擦……”
　　众人嘿嘿笑着，纷纷说别看女人平时外表光鲜，其实跟男人没什么两样。
　　“这两个女人回家后没多久，他们的丈夫便互通电话。”众人好奇地盯着范声同。

　　“第一个男人说看来我们得当心了，昨晚她们俩肯定有事儿，我发现我老婆回来后没穿丨内丨裤！第二个男人说我比你更糟，我发现我老婆屁股上贴着个纸条，上边写着：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众人哈哈大笑，互相逗趣着“你比我更糟”。
　　范声同突然一摆手，叫嚷着：“这故事也没啥子意思，要不咱们去城里搓一顿，找个女人看看？”
　　喧闹的工棚一下安静下来，这提议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要不，我们上海口看看小孟的女朋友？请她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范声同突然冲坐在墙角一隅的孟荫南喊道，“还看什么书？该你请客了！”
　　众人齐唰唰的目光一起盯向孟荫南。是啊，是啊，提升为队长了，早该请客了！早听说女朋友是大学生，光鲜照人，百闻不如一见！你就请她出来跟大伙儿一起吃餐饭，见识见识吧？
　　众人欢雀般的提议，的确触动了孟荫南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不是为向女友炫耀他的提升，也不是为了向这群工友炫耀，而是因为他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的相思。
　　范声同、李声涛，何海鸣等不急了，走过去夺下孟荫南手中的手，扔在床上：“章总提升你这种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还啥球质量管理6球管理呢，再不去看看你媳妇儿，她就跟别人跑了！”
　　孟荫南笑笑，一挥手：“我答应你们，但——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跟你这种文屁甩甩的人说话憋死人！”
　　“第一，你们都得去水龙头洗洗干净，换套干净衣裳，第二，从现在开始忌口说粗话……”
　　“第三，不许大门一闯，掏出家伙就撒尿！”范声同眉毛一皱，将毛巾往肩上一搭，率先冲向棚外的水龙头。

　　刹时，一张一合的水龙头跟前，挤满了一群黑黝黝的光脊梁的汉子。几十只龙头喷涌出来的白色水流以迅猛的速度，撞击着简陋的水泥水槽，奔涌，翻腾，旋转，溅起一朵朵硕大的水花，欢腾起一片炫目的白色香皂泡沫，沸腾起一片心无城俯的粗野笑骂声……
　　章华熙低垂着阴郁的脸，反复调看着掌心中手机里的那条短信：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斗不过史荆飞，那指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的……
　　章华熙气得一把将手机扔在茶几上，气得倒在沙发上，抱住头。
　　朱韵椰欲说还休的忧郁气息，雾一样穿过他心灵的罅隙，萦绕着他。看来，那个看似弱小怯懦的女人，他疏忽了！她盖上的一定是自己的手印！章华熙突然像醉酒的汉子，怒火烧得浑身赤红，颤抖的手拨弄着打火机，竟然无法使叼在嘴里的香烟燃烧起来。他索性扯过烟，连同打火机一起扔进垃圾篓。

　　章子硕看着气急败坏的父亲，有几丝愤愤不平，有几丝幸灾乐祸。
　　“爸，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在矿业界你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大的官，再大的款，谁见了你不是礼让三分？可你为什么对姓史的总是这样心慈手软？你欠他的？你怕他？不然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节节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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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这一切全是因为一个女人吗？他在心里狠狠骂着，他一直扬言要报复的女人，是一个脸上虽没有皱纹，心里却很有些阅历、既知进退又不识大局的人！这样的女人在侧，从来不曾让他有过心累的感觉，他是越来越迷恋她了！可是今天的事情，着实让他恼火！
　　“爸，你不是常告诫我说，掘矿人每天面对的恶险，就像一块石头多余的边边角角，没有勇气和狠气去打磨，去开凿，去清扫方方面面的拦路虎，他就是只永远不能展翅高飞的鹰吗？”章子硕小心翼翼地修剪着指甲，对父亲的语气也变得像修磨指甲那样修饰小心。
　　章华熙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猛喝一气，拉开门将空瓶像投掷手榴弹一样地抛弃了出去，困兽一样的回过头，对儿子喝道：“你有什么反败为胜的招，亮出来啊！”冷冷一笑，匆匆离去。
　　章子硕扑到窗前，确定父亲走远了，扔掉手中的修甲剪，拨打了一个电话：“……只怪我手慈手软，总是听从你的建议，搞什么迂回战，警告战，不管用，全不管用！于姓史的毫发无损！这次下什么狠心能搞垮他，你给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给我往死里搞，往臭里搞，往大里搞……出了事由我顶着！我就不信，他一个局长再清廉，真的查处起来，还能不糊一屁股屎尿？不然我鱼死他网都不破……”章子硕对着电话吼叫着，“就这样，往死里搞，往大里搞，天塌下来，我章子硕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