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5-14　22:58:11

　　第37节
　　“二十三，灶王爷升天；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年猪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烀猪肘；三十儿，粳米干饭胖头鱼儿。三十晚上闹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一转眼，已是大年初一，李秀荣领着建业和金子走了亲戚，拜完年，她准备带领剧团的几号人去郊县的敬老院慰问演出。建业非要带着金子同去，“我去给他们检查检查身体，开点药。”李秀荣拧不过儿子，也不想扑灭他心中那股理想主义的热情，，只好应下来。

　　中午时分，剧团派了一辆聊城客车厂产的中通中巴来接他们。中巴开出城，目的地石济南东面的一个镇子——孙井乡。孙井在鲁中南低山丘陵与鲁西北冲积平原的交接带上，广袤的大地上，冬麦苗已返青，从车窗向外望去，油绿油绿的，这是金子第一次见到冬小麦，她被震住了。车里的其他人浑身上下的热情业快溢出来了，他们在合唱老歌《解放区的天》。
　　金子低声对建业说：“谢谢你。”
　　建业凑到金子耳边说：“谢谢你。”
　　小两口都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金子感谢建业把她拉进了这个陌生、新鲜但又热情四溅的世界，他仿佛就是一个望远镜，让她看见了更远的生活；建业感谢金子的陪伴，如果他身边坐的是张露，他恐怕不会坐上这辆中巴车，敬老院的老人身体如何，也与他无关。
　　车子开进孙井乡敬老院后，建业借了张桌子，两把凳子，他先给人瞧病。李秀荣带着团里的人从车上卸下坠琴、扬琴、三弦、琵琶，卸下戏装，他们准备唱一出《李二嫂改嫁》。金子略通吕剧，《李二嫂改嫁》讲的是1947年鲁中南解放区某村寡妇李二嫂与农民张小六相爱，遭到婆婆“天不怕”和部分村民反对。李二嫂在妇女会主任等人帮助下，冲破旧的习惯势力阻挠，与小六结婚。金子觉得，这李二嫂确实跟她有几分神似，但她们结婚的方式却不同，李二嫂选择反抗，而她却选择了谎言。

　　建业瞧完病，看见金子愣愣站在身旁，走神了。他问金子，《李二嫂改嫁》讲的啥故事啊？金子把自己知道了说给他听。建业听完，打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像李二嫂，冲破家庭阻力和你结婚。金子觉得他的想法有意思，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李二嫂。事实上也是如此，扮演李二嫂的张露把李二嫂唱得悲切切，常戚戚，却不见李二嫂心里的那团火。不过这么唱也情有可原，张露本身就是苦的，她爱建业，却永远得不到，她心目中李二嫂自然是凄凉的

　　建业说：“张露不适合唱李二嫂，她太悲了。”
　　金子说：“她心里挺苦，演出来，自然很凄凉。”
　　李秀荣扮演的张大娘一出场便赢了个满堂彩，她把《张大娘淘完了米》那段演活了，热情而火辣。
　　金子说：“妈演的好，演出了神采。”

　　建业说：“那当然了，妈是老戏骨了。”
　　《李二嫂改嫁》进入了尾声时，金子看见，台下的敬老院老人，他们的神情也跟着愁苦起来。睡意可以传染，悲凉也一样，金子想起了娘，娘得了绝症，和建业结婚的事也瞒着她，想着想着，金子哭了。
　　建业说：“都是戏，戏就是扯谎，信它干啥？”
　　金子说：“戏也有可能是真的，我们眼前的有时却是假的。”
　　建业说：“管它真假，你全当真的不就完了吗？”

　　琴声退去，大幕张开，《李二嫂改嫁》被她们唱完了。众演员鞠躬答谢观众过后，张露开口了，她说的是山东话：“各位大姨大叔，谢谢你们听完我唱的《李二嫂改嫁》，有啥不妥当的地方可以在演出后交流交流。今天呢，我们领队李秀荣老师——也就是张大娘的扮演者，她的儿子和儿媳妇也跟过来了。她的儿子林建业就是给大家瞧病的那个，她的儿媳妇金枝同志就是那个……”
　　金子无奈的站起身来，点点头。
　　张露变成了报幕员：“金枝同志来自东北沈阳，让她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好不好？”
　　神情愁苦的孤寡老人中间响起了零星的掌声，像枪声。金子害怕了，她用央求的目光看着建业；建业则愤怒了，她用杀人的眼神瞪着台上的张露。张露似乎意犹未尽，她一边鼓掌一边说：“下面请金子上台。”
　　又是几声散落的枪响，无形的子丨弹丨直射金子的大脑。
　　建业说：“我俩一起演。”
　　金子说：“演啥？”
　　建业拉着金子走上台。建业说，各位叔叔大姨，来的匆忙也没准备啥节目，我和我妻子给大家唱一首邓丽君的歌——甜蜜蜜。没有伴奏，没有灯光，起先是建业自己唱，后来金子也跟着吼起来。
　　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两个人一唱一和，虽是清唱，但却具有超强的穿透力，尤其是在听过张露版《李二嫂改嫁》的悲凉歌声之后，更显得温情和甜美。歌声中，张露呆了，李秀荣惊了，台下的孤寡老人们跟着旋律打起节拍来了。
　　在回济南的中巴车上，除了张露之外，大家脸上的笑容都很甜蜜蜜。李秀荣的儿子、儿媳给她露了脸，她得到了剧团众人的赞赏，“建业要是唱吕剧，那也错不了。”“建业的声音有磁性，这继承了老李的艺术细胞啊。”“恩，龙生龙，凤生凤。”“老李，你那儿媳妇也不赖，有感染力。”对于这些称赞，李秀荣照单全收：“当初让他唱吕剧好了。”她笑的更加甜蜜蜜。
　　金子问：“你咋知道我会唱甜蜜蜜。”
　　建业答：“秘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