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厕所放了点水,等出水房一看,发现所有剩下的墩布凑在一起也没有十个布条,原来牢骚发得盛的家伙,动作起来一点不含糊。没办法,咒骂着自己这不争气的膀胱,拿着三毛墩布准备去打扫鸟粪战场。突然大门闪进一位,原来是有着学院四大恶人之一美誉的军务处王参,外号白手套。这哥们一年四季一身笔挺军装,还爱戴着一副白手套,是个比我还小着两岁的副营职军务参谋。别看他年纪小,可算得上是心黑手狠,尤其对我们这种参加短训班的老班长们,就像是一只充满精力而又神经质的斗犬,没事儿就来我们队找茬,有几次险些酿起流血冲突。公平来讲,白手套无论外在形象还是口才还算得上是个人才,在学院大大小小的内外活动中,经常担当形象大使的角色。
我装作没看见正准备离开,没想到这哥们挥一挥戴着白手套的手臂,拦住了我的去路。他看我没有跟他理论的意思,自己反倒有些起急:“恭喜你啊,靶场上显摆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开始新一轮的显摆。不过你别得意的太早,自己有没有那两把刷子还难说呢,可别到时候窝头调个现了大眼。”白手套说完,也没容我问出个子丑寅卯,一转身走了。我正在头顶起雾的时候,队长从队部出来:“齐政,马上到院长办公室去。”
我扔掉了三毛墩布,快步奔向办公大楼,路上心里直嘀咕,难道前几次溜出去通宵的事儿院长知道了?我还没来得及把最近违反规定的事儿想全乎,已经来到院长办公室的门外。院长是个慈祥的好老头,曾跟我父亲有过袍泽之谊,两人对着一碟花生米小口滋溜酒的光景,我还有一点点记忆。当然,那时候我还是小毛孩,他未必对我有记忆。我当然也不会上去自我介绍,我是某某的儿子。但是,他一脸严肃地交待我任务的时候,我脑子里禁不住冒出一个疑问:他到底是认出?还是没认出?我是十几年前,曾从他兜里偷偷掏钢嘣的小屁孩?
这个疑问无从考证,第二天转眼就到,凌晨五点我就醒了。我有个臭毛病,每到大事儿,都要早起冲个凉水澡,刺激一下精神。为了保持状态,早饭也没吃,直接赶到小会议室旁边的院办守候待命。8点半左右,我听到校门外传来几声尖锐的警笛开道音,不多时,楼梯里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离开十年了,学校还是那样,我们可都老喽。”
我侧耳听着,听他们谈论起这所院校的辉煌历史,又听他说起当年刘帅对我军正规化建设的探索,最后扯到了时下大家关注的东南沿海局势问题。他说,这次来,我就是想走一走,听一听,看看大家对于当下的局势,我军建设的关键问题有什么想法,你们还是要畅所欲言。
于是我继续旁听院里的常委们,院长介绍了学院的整体建设情况,政委谈到了班子建设情况,分管教学的副院长谈到了近年来学院的学员培养状况。
日期:2009-07-11 21:42:32
这个学院曾是原国民党行政院的旧址,建筑方正,墙体厚重坚固,墙外爬山虎郁郁葱葱,与有年头却维护得很好的大型砖雕一起,演绎着什么叫做时光荏苒。幽深阔大的楼道,厚厚的木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地板上的大朵朱红牡丹,使得它跟肃穆的气氛十分不搭。
说到这,部长突然插话道,请你们找个学员代表谈一谈吧。果然姜还是老大辣,院长不亏是老江湖,对于部长的脾气秉性是摸得透透的。我对着内务镜整了下着装,跟着院办秘书走进小会议室。
我走到沙发一侧,给部长敬了一个自认为比较标准的军礼。“小伙子,你叫什么”,“报告首长,我是X队学员齐政。”他摆了摆手,直奔主题:“我刚才跟你们学院的领导在一起座谈,他们给我介绍了学院发展建设的情况,总的看形势都很好,把你叫来,就是想看一看我们学院培养的学员究竟是否能担当起新世纪我军的历史使命。”
好家伙,一下子,我肩头可是重了不少。“古人云: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我想请你谈一下,作为一名指挥员,你对于台海之战可能出现局势的分析和判断”。这题目可够大的,这哪儿是我们中级培训学员所能把握得了的,这应该是国防大学基本系甚至于所谓老虎班、龙班的那些老头们研究的吧。不过我哪有时间分析首长的用意,只能把我平时那些反复思考积攒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我认为,台海如果爆发战争,那么会出现两种战争状态。一种是封锁战,一种是登陆战。对于登陆战,我军很多人都进行了充分的研究,我在这里就不作为重点。我想重点讲的是封锁战,封锁战可以分为面封锁和点封锁两种。面封锁,就是对包括台湾东部海域在内的半径800公里以内的海域和空域实施全面封锁,以我军现有海空军力量来看,要完成面封锁难度比较大,主要原因是三代机装备不足,海军没有航母,无法有效对台湾东部海域实施有效封锁。根据台湾90%的货物吞吐来自于高雄、基隆两港的现实来看,实行重点封锁更有效,也同样可以达到既定目标。所谓点封锁,就是以对高雄、基隆两港的重点封锁来摧垮外向型的台湾经济。这就导致了陆军看海军,海军看空军,空军看二炮的局面。也就是要率先在第一轮战术导弹的超饱和攻击中摧垮90%的现有机场及指挥设施,同时以空军争夺制空权,在掌握了制空权之后,采取飞机大面积布雷,辅助以潜艇的水下拦截。当然,这里面有一个难点,那就是美国的干预程度,我设想美国的干预会有三个等级。第一,全面参与,即派军队直接参与战争,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第二,不参与,这个可能性也不太大。第三,低烈度参与,即采取军舰,战机护航的方式以打破我对台湾的封锁,如我对其开火,则可把战争责任推到我头上,如不予理睬,则封锁名存实亡……”
我慷慨陈词,也不知道这一票首长们做何反应,基本上这种时刻,我把自己的话想明白说明白说通顺,就不错了。不过还是按捺不住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模糊地想,咱下回也可以改名叫赵括了,幸亏只是纸上谈兵,不用承担太严重的后果,否则,咱是不是也得自绝于人民?
这时一阵凄厉的防空警报突然拉响,是了,南京大屠杀纪念日。我不由地闭上了滔滔不绝地嘴巴,看了院长一眼,座中的人也在对视中,然后,似乎达成了默契,所有的人都静默下来,从中心位置的这位首长开始,全都站了起来,摘下军帽。一时间,会议室里伫满了一杆杆笔直的绿色。
日期:2009-07-13 22:13:38
墙上的钟嘀哒嘀哒走着,腕间的表嘀哒嘀哒走着,胸膛中的心脏扑嗵扑嗵跳着,在难捱的静默中,仿佛能听到血管里的血液哗哗奔流,然后并没流向心脏,却化作热泪,要涌出眼眶。
对于还有一点自我身份认知的中国军人而言,无论是哪一个时代哪种体制下的军人,南京都不会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城市。即使这里曾有过六朝金粉,曾有过烟水繁华,仍让人觉得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传的压抑和窒息。68年前的那场激战,即使不是我们这一辈军人所亲历,仍然让我们难以释怀。雨花台血案,血战中华门,抱憾光华门,每一个地方,脚所踏的土地,目光所及之处,曾有过的血迹和惨痛,似乎都会从历史的缝隙里渗出来,渗入每一个人的骨头缝里,然后你会忍不住在独处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回头看,确认身旁,并没有第二种生物。
1937年12月8日晚,亲历这场战争,奉命撤退的74军第51师151旅306团团长邱维达时这名军人爬上瞭望塔回头向南京城望去:“只见万家灯火,依然照得通明,这座美丽的古城,它可怕的命运迫在眉睫,几十万骨肉同胞仍在熟睡中,将来他们的遭遇怎样?我实在替他们担心啊!我想到战争以外的种种,不禁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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