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德军进攻到法国凡尔赛城城郊时,法国指挥统帅命令所有守城将士回首看看这座美丽的凡尔赛城,全体法军官兵的爱国忠诚被激发。正当此时,法军统帅下令向德军反攻,终将德军击退数十里,获得了胜利。
而我们,失却了那个可以挥戈反击,一逞血性的时间和地点,所以,我们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令我们自己都不忍卒目。也许历史再不会给我们机会,去雪洗这种原罪。于是在无法释怀的时候,我们选择背对着它。这样,至少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仍能安枕。我很庆幸,可以短暂地远离这个,时时让我觉得愧对自己身位军人这个称号的地方。无论其它人如果感受,我很高兴可以离开,我觉得解脱,即使因此,我得离开那个心爱的女孩。
防空警报拉响了整整半个小时,对会议室的人而言,漫长得如同一生,如同一个世纪。我默数着,数时间,1、2、3、4……直至按捺住激动,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别人在沉默中作何思考,与我而言,却不亚于一次激烈的对决,令人筋疲力尽。原先谈兵论道的激情,被一种凝重乃至于悲哀的气氛所替代。院长请示X部长,中断汇报还要不要继续,部长挥了挥手,示意到此为止。我预备敬礼离开。此时,老头子突然问了一句:“记得张自忠将军殉职前的那封遗书吗?”
我错愕了一下,不知道是问我,还是问别人,抬头看了一眼院长,院长一颔首,我响亮地回答:“记得,首长。”
老头子神情肃然:“好,说说。”
我背诵,如同神谕:“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它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致于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愿与诸弟共勉之。”
老头子背着手,点头:“好,很好。”然后环视会议室中的诸人,又似重复,又似勉励,“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与诸弟共勉之。”
我被一种慷慨悲壮的情绪所笼罩,几乎踢着正步回到宿舍。进走廊的时候,白手套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神色很怪异。料想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再一次抓到我的错处,我昂首挺胸地从他身边过去。然而,就在我快拐进自己房间时,对门的老正营于军把我揪了进去。好家伙,一屋子的人,一个个象盯着美女一样盯着我。于军把我从上扫到下,再从下扫到上,方才慢吞吞地开腔:“隐藏得够深的,说说,到底什么来头?”帮腔的一大堆,不外乎让我交代事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被他们弄得莫名其妙,打掉一个个不怀好意伸过来捏咕我的手,躲着闪着要溜出门去。门口早被人挡得严严实实。一直充当带头大哥的,来自一个基地的班长,近乎慈祥地神色,询问我:“说说吧,小伙子,什么来头?怎么一眨眼,那边上将召见,这屋里还守着一少将,合着我们这里还潜伏着一少年才俊呢,咱大家都看走眼了。”
日期:2011-01-08 10:38:26
屋里还等着一位?会是谁?又是父亲的老战友老同事?我跟他们打着哈哈,趁他们不注意,拉开门栓,夺路而逃,一头扎进我自己屋里。
案前半低着头,正在翻看我的笔记的,是我最意想不到的一个人,我的父亲。本科四年,硕士三年,长达七年的学校生涯,同学里父母亲朋前来探望,络绎不绝,只有我孤家寡人,无人问津。我姐齐立有一次偷偷来看过我,回去还被父亲训斥了一顿。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对待我,时间长了,渐渐便也习惯。也许我这个儿子的出现,会提醒他一些不必要的过往。我便开始确信我在他的生活中,是一个麻烦,一个困扰,于是习惯了尽可能不出现在他跟前,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这样的出现,委实让我意外,相当地意外。他原本应该在西北边陲,一个从古以来被称作阳关的地方,当他的战区第三号人物,和他的亲密爱人一起,共享天伦。而不是在这个烟柳繁华之地,一个小小的学生宿舍里,低下他斑白头颅,象一个慈父一样,翻阅爱子的书籍笔记。
我俩有一瞬间的黑场,仿佛停电造成的短路。然后我想起来,找了个杯子,倒了杯热水,原该递到他手里,却在快到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拐了个弯,搁在他手边的写字桌上。他似乎很欣慰,眼角透着微微笑意。这却又让我觉得莫名其妙起来。
“你的情况,吕院长都跟我说了,他对你的评价很高,我很欣慰。”他说,“上午的情况,也已经有人递信给我了,说你表现地非常好,给首长留下了良好印象。” 他难得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这话我有些听不明白,苗不用他浇水,自己长得兢兢业业,然后走出去,听人赞一句,虎父无犬子,就名正言顺地当丰收地主,这个老爹也当得太轻松了。我不露痕迹地把肩膀从他掌心挪了出去。
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自己的话题:“每一个做父亲地都免不了要替子女经营,不过老子搭台,儿子唱戏,老子台搭得再好,戏唱得精不精采,却还得看儿子的本事。” 他的笑意终于扩大出来, “不错,是我齐铭浙的儿子,不枉我操了这么多心。”
这话我听明白了,所以进屋之后,第一次开口:“您意思,这一次我上去露脸,都是您的安排?”
老头子笑起来,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其实是一相当英武阳光轮廓分明的帅哥,职务升得越高,年龄越大,脸上的棱角越少,面团团如富翁,不笑起来还好,一笑起来,更显老谋深算。老头子眯缝着眼,志得意满地说:“儿子,你不小了,这么几年磨练下来,长进不少。是到登台亮相的时候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别的能耐没有,趁退之前,把你往上推一把,让你今后的路更顺畅些,也是该当。这个班结业以后,你不用回老部队了,我已经让人打好了招呼,你直接去总部机关上班。”
我有些纳闷。这么多年,我苦熬苦拼,也没个人来问句长短。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我原想至少能留个军区机关,或者中心城市的好点单位,不承想,他一律不闻不问,我一怒之下,选了一个最僻远的部队,自己发奋图强。现在终于熬出了一点起色,他居然开始上演起父子情深来。我在郁结的同时,更添愤懑,血突突地往头上涌,昂然回应:“不,不必了,我回我的老部队。”
老头对我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他质疑了一句:“你可得想好了,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未必能摊得上这么个机会。你若要在部队好好发展,你在部队的每一步,都得精心设计过。别逞一时血气之勇,错失良机。”
我看了老头一眼,对他的选择性失聪有点哭笑不得,只能再重复一遍:“我说了,不,绝不。”
他有些疑惑,似乎对自己所听到的回答,不能置信,在屋里踱了两步,困惑地:“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个成年人了,得知道个轻重。你是我儿子,你跟我置多少年气,你还是我儿子,我还是你老子。事关前途命运的时候,你得象个男人,得有个男人的成算和计划。我们父子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
我不说话。他明显地发怒,显示出军旅生涯的威慑力来:“齐政,你明不明白,现在你不是十六岁,你是二十六岁。早就是个男人了,你得懂得男人的游戏规则。你这样冲动、固执,没有远见,永远成不了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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