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将门之子的忏悔录》
第9节

作者: 81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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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仍旧沉默。就象雷霆击往大山,风声电厉,徒劳无功。老头对我的反应深深失望,他不再说什么,整了整衣服,袖子,清了一下嗓子,开门出去,就跟应声虫一样,门口早有人反应灵敏地候在了一旁,恭敬地伺候老爷子出门。老头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我鼻观眼,眼观心。然后听到老头顿了顿脚,走了。

  屋中的空气,随他一走,更加死寂。门外有人砰砰敲门,有人在走廊里喧嚣,呼啸。我的世界一片寂静。过去几年之后,我在生活中受了磨砺,遭遇挫折,扪心自问的时候,我依然发现,也许,三十岁的时候,我会懂得低头,懂得让步,懂得隐忍,懂得在利益面前不顾及自己可笑的自尊心。而二十六岁的我,仍然有颗高昂的头颅,仍然有着未曾被规则所绑架的可笑,然而高傲的灵魂。就象我让余容后伤过痛过哭过笑过之后,给我的称谓:她年轻英俊愚蠢可笑的骑士,唐吉诃德。

  日期:2011-01-08 14:45:06
  不,错了,确切地说,是28岁的我,仍有一颗高昂的头颅,一颗骄傲的心,而事实上,这一份骄傲却是我父亲赋予我的,这不知道应该说是他的成功,还是他的失败。更可笑的是,他把我的年龄记错了,把我记成26岁了。他并没有象古代帝王一样,有三宫六院十七八个儿子,却搞不清楚自己唯一儿子的年龄。这让我挺伤自尊。
  余容后安慰我,都一样的,只有母亲才会记得孩子的年龄和生日,因为她生产的时候,曾撕心裂肺地疼痛过,大部分父亲都不可能确切地记住孩子的年龄。有一天,你当了父亲,也一样。
  对于她这种说法,我报以沉默,我没法跟她解释的是,他与普通父亲不同,他是个军人,一个老兵,他在仕途打滚多年,很清楚部队的晋职晋衔规则。他应该很清楚,一个26岁的少校正营,并且是进入提副团程序的少校正营,有多大概率和可能性出现在这支部队里,出现在我身上。所以我认为,这不单是疏忽,而是一种忽略,多年来的忽略。使他在试图弥补父子之间裂痕时,忘记做足功课,反而弄巧成拙,使得这道裂痕撕裂地更深。

  而于我,这种被忽略的痛苦,堆积了多年以后,在那一刻,突然不合时宜地爆发了一下。就象一个孩子,他摔倒了,摔疼了,磕出了血,如果没有看到,他自己也就爬起来了。可是,如果这时候来一个人,问一声,你摔疼了吗,他会突然号啕大哭。――我就是那个孩子。
  我认为我有充分的理由表达我的愤慨和不满。俞欢却认为,我这是在撒娇,而且强烈地抨击我的不明智,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杆子就顺着往上爬,连撒娇都撒得那么矫情,那么不是时候。我承认我从来不是个明智的人。多年以后我再回过头去看我经历过的一切,我心甘情愿地承认,我身上所具备的种种特质,都注定了,我不可能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无论在事业上,还是情感上。

  俞欢趁余容后走开,和一梅一起去看东西的时候,毫不客气地表达了他的不满和鄙夷:“你真小心眼。我怎么没摊上这么个好爸爸?我父亲要是肯替我这么考虑盘算,哪怕他天天给我冷脸子看,我也心花怒放。天天表演舔犊情深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个吃奶的孩子。”
  是,我承认在一个不恰当的时机,用一种不恰当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而给我父亲的示好,一次不恰当的反馈。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做决定,我没有倾诉的习惯,我父亲也没有倾听的习惯。事实上,我有自己的想法,大机关大单位,人浮于事,几年耗下去,干事能力没了,混事能力强了,再耗几年,就废了,对我的成长和发展,一点好处都没有。

  从另一个角度想,既然我辈不幸生于和平年代,不幸从猎犬沦为看家护院的家犬,那么,我至少可以选择做一只牧羊犬,选择和我的羊群马群,和我的蓝天、白云、大漠、戈壁,西北浩瀚的风沙和长风烈日,在一起,也算不枉平生。
  余容后一脸向往和崇拜,摸着我的脸,问:“有这么英俊的牧羊犬吗?是什么品种?金毛?拉布拉多?边牧?哈士奇?啊,我喜欢金毛,喜欢边牧,啊呀,我都喜欢,怎么办呢?哈士奇的吊梢眼多漂亮。那我呢?我是牧羊女吗?要不我还是当小马驹吧,小马驹和牧羊犬能玩到一块儿吗……” 真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好姑娘,我拍拍余容后的脸蛋,以示赞赏。

  俞欢很看不得我们这样蜜里调油:你俩省省,别搁这儿肉麻了。你们不是十六七八,可以玩过家家。到时候,一个在西北,一个江南,你俩就天南地北地演鹊桥相会吧,余容后,会有你哭的时候。齐政,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句话,你得听一次,别再云里雾里飘在半空中了,你也该落地了。活到这岁数,也该活明白了。现在这个时代,不需要英雄,也不需要理想主义,现在这个年代,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

  余容后根本不听他说什么,挽着我的手,依偎在我身旁,轻轻哼着曲儿,《最后的讨伐》的调子:我要骑上那最烈的马,挥鞭奔向那绿色的天涯,一路上有多少风和沙,多少代价换得你回答。我要骑上那最骏的马,挥鞭奔向那最后的山崖,去讨伐去征服你的心,整个世界落入我手啦!
  日期:2011-01-08 20:51:40
  二、
  过去多年,我仍记得她哼这首曲子时的情景,她的嗓音稍稍沙哑,听起来愈加性感迷人,令我倍生怅惘。在她的轻声低吟里,徐徐展开的,是我熟稔的西北风光。
  我的出生地在嘉陵江畔,故乡在江南,而深深迷恋着的却是西北这片热土。这里的戈壁,沙滩,雪山,冰川,都与我息息相关。我熟知那里的植物和动物,野葱开着紫色的花,小柳和红柳在水岸边自生自灭,醉马草会令马中毒晕倒,刺玫艳丽多情,山中有狼,有雪豹,有青羊,野马,车开过,草甸里会突然惊起一群红嘴鸥,旱獭在地窝子里直起脖子,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打量四周。

  南祁连和北祁连如同两只兽憨然对卧,山峦间有冰川斧凿过的痕迹,如同巨幅的山水画轴,在画轴的上方,流云以千年前的姿态在雪山之巅徜佯。宽阔的河西走廊,边地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一层厚厚尘沙,直扑脸颊。骆驼刺和芨芨草在风到时倒伏紧贴地皮,风过去又抖抖沙土重新立起。古城垣脚,衣衫披挂象流浪汉的牧人,骑着黑马,赶着羊群放牧,象莫奈笔下的油画。

  我对于自己的选择,没有丝毫后悔。可是我仍然没有预计到,我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如此糟糕的局面。仿佛全部按纽统统失灵,原先的好运气突然之间都离我而去,并且不是勤奋努力就可以弥补。
  有过军旅生涯的人应当知道军队干部任免的规律,部队的干部任免,尤其是团以上,不是随时就可以提,而得有位置空出才可以,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位置,除非调走,否则谁也没办法。这倒也没什么,我不是那种盼进步盼得走火入魔的主,关键的问题在于,中培结束回去,我原来的坑,已经被别的萝卜抢了,而我变成无主孤魂,游离在外。

  最终的结果,我被安排到师作训科去帮忙。从一个侦察营营长到作训科打杂,就象让张飞捏起绣花针,基层和机关,是两套完全不同的运行方式,和价值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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