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将门之子的忏悔录》
第15节

作者: 81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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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眼泪狂飚而出,止也止不住。甩上车门,一踩油门,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我不敢回头看,怕回头了,会忍不住跑回到他跟前,用一种特别煽情特别小孩气的方式,摇着他的肩膀问:老连长,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每个男孩成长的过程中都曾经有过属于自己的英雄梦,我也不例外。我跟在老连长身后偷偷练枪,练身手的时候,渴望自己在哪一天会变成英雄。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明白世间原本是没有英雄的。可我仍希望,我少年眼里的英雄,仍保持着原有的光彩,而不是这样一个荡尽雄心,平静如大山,平凡如普通牧民的,完全泯然于众人的,一个老男人。

  后来我又陆续地进了几次山,老连长一如既往地沉默,但对我的打扰,不再抱着拒绝的姿态。我们无话可说,反倒我跟他的妻子索梅达,有了一些断续的交谈。在她的叙述里,我才慢慢了解到老连长的身世。
  余容后让我把老连长的身世说给她听,我说,不,你得听索梅达的。于是,那一晚,在帐篷里,在奶茶香里,我和老连长沉默地对酌,偶尔相视一笑。另一个角落,索梅达一边织着羊毛毯,一边用尧熬尔(裕固族自称)特有的调子,把老连长的故事讲得如同尧熬尔古老的叙事长诗。索梅达的两个儿子,一句一句地把母亲的叙述,翻译成汉话。

  日期:2011-02-09 19:10:23
  作者是紫风芯,我是搬运工:
  那是多年以前的事儿了,一个北风嚎叫的冬天,十六岁的阿木尔因为一场变故,离开了生他养他的牧区小镇。他心爱的姑娘,被父母嫁给了一个淘金客。少年伤心之下,独自一人赶着父亲给他的几十只羊沿着疏勒河漫无目的地游荡而去。父亲目送着儿子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无边的荒野中,心中的酸楚和失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甚至不敢奢望,以后还会见到心爱的儿子。

  残酷的冬季差点儿要了这个年轻牧人的命,满天满地的白雪中,野外生存经验不足但性格倔强的阿木尔与他的羊群挤在山谷一处聊可避风的岩体下,心如死灰却又平静安详地直面着上天对他的安排。然而,大自然是神奇的,顽强的生命力让这个十六岁少年在第二年春季丰盛的青草里走到了十七岁,他率领自己的羊群回到了家乡。
  整整一个冬季都没有回来,父亲认定儿子早认定已不再人世间了,搂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父亲老泪纵横。但是,父亲很快意识到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觉察出眼前的儿子已经不再是昔日的牧童了,眼前这个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稚气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一个成熟老练的牧人,一个可以在狂暴大自然的雷霆雨雹下傲然挺立的铮铮汉子,已不再需要他的呵护。

  略尽孝道后,阿木尔告诉父母,他要永远离开这个让他伤心落泪的地方,父母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表示了理解。接过父亲一生中最珍爱的步枪和赠予他的终生嘱咐,在母亲无声的含泪祝福中,阿木尔再次告别了父母,再次踏上柴达木腹地去构筑自己的王国。
  十九岁的那个奇寒恐怖的冬天,已经习惯了在荒野里独自一人生存的阿木尔,所有的越冬准备,都被无情的暴风雪摧毁。除了几只种羊外,他已经没有剩下什么了。终于,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他向雪地中的一头魁伟的野马开了枪。这一枪,使阿木尔在冰天雪地的柴达木足足得以延续半个月的生命;也是这一枪,让阿木尔背上了足足让其悔恨半生的深重罪孽。这一段经历,其实他永远不愿意提起。那个极度阴冷的冬天,阿木尔的时光是在枪声中度过的。从此,牧羊人阿木尔消失了,无人区里多有了一个猎人阿木尔。

  20岁那年,他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戈壁、沙漠、湖泊、河流、沼泽、雪山大坂,在他的眼里,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回家不久,阿木尔参了军,分到了这支守望祁连的部队,入伍不久,阿木尔就凭着当猎人期间练就出神入化的枪法成为全师闻名的“枪神”,并被分到了师属侦查营。
  第二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了,阿木尔在一次前线战役中只身摸入越军山头哨所,没开一枪,靠着父亲给他的那把猎刀,一人力毙三敌,并活捉了一个“舌头”,成为了一等功臣。虽然此前的战役中阿木尔也曾狙毙过很多越军,但这一次却是他第一次面对面杀人。
   
  日期:2011-02-09 19:12:36
  作者是紫风芯,我是搬运工:

  每当说起这件往事,他闪烁的眸子里总要蒙上一层昏暗,他曾对我说:“索梅达,你不知道,用枪打死人跟面对面用刀杀人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用枪杀人就像在做游戏,你只是在完成你的任务,而当你面对敌人,看到他临死前眼神中的那种对死的恐惧,对生的留恋,会让你发疯发狂。”
  这种无助的眼神,让阿木尔想起在柴达木的那个黄昏他杀掉的第一头野马,一阵莫名的悲凉袭上心头。是怜悯?是负罪?或仅仅是惊愕?惊惶中的阿木尔突然想起了慈祥的母亲,想起了仁厚的父亲,还有自己思念无尽的兄弟姐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在颤抖,他开始低声哭泣,进而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立功不久,阿木尔就提了干,被任命为一排排长,轮战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是侦查营的一名侦查连长。很快,反击战结束了,部队回到了祁连,而他入伍时一个班的战友全部埋在了边境的那个小镇。
  回来不久,大家发现阿木尔变了,变得忧郁,暴躁,他经常别着手枪在小城里游荡,为了被炸瞎双眼的指导员的安置,他曾经把手榴弹撂在军区首长的办公桌上,并且出现了最早我说过的那一段神奇经历,持枪闯进了中南海。
  在这个不大的小城里上上下下有人对他敬佩万分,有人对他不屑一顾,有人对他恨之入骨,而这些,他都不知道,或者说既是知道了,也无所谓。他慢慢成了一个传奇。人们逐渐忘掉了他的名字,无论是军区首长,还是集团军和师里领导,都叫他老连长。

  ……
  索梅达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这一段漫长的讲述:阿木尔是汗腾格尔(裕固族信奉的宗教,萨满的最高神)的儿子,阿木尔走得再远,都要回到他父亲的怀抱,腾格里杭盖(裕固族对祁连山的称呼)是阿木尔的永久归宿,腾格里杭盖会让饱经创伤的孩子,获得安宁和幸福。
  索梅达唱起了一首苍凉的古歌:流浪中祈祷/大雁飞过山颠/秋风吹我/飞向远方/艰难中迁徙/北斗星照亮天空/苍狼带我/走出戈壁/积雪中呻吟/月夜伴着群山/白唇鹿载我/翻过达坂/睡梦中惊醒/呼唤遥远的故乡/白马驮我/奔向草原……
  这时候,一直在闷头喝酒的老连长,突然被歌声惊醒,端起了酒碗,哈哈大笑着,一饮而尽。唱起我曾经听到过的那几句古歌:盖着蔚蓝的苍天,铺着金黄的草地,悬崖峭壁之下,是好男儿的归宿。
  日期:2011-02-09 19:15:58
  作者是紫风芯,我是搬运工:

  他的歌声高亢雄伟,就象雪山上的烈风,刮过人的脸颊,刮得人心里一阵一阵悲凉。我也跟着端起碗,跟老连长不停对灌,拍着彼此的肩膀,哈哈大笑,放声高歌,唱不了民歌,就改唱军歌,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传来驼铃声,云雾满山飘汗水绕岸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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