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坐够了歇够了，下堤向村里走的路上，遇到了麦叶。麦叶像五月田野里的麦子，已扯开身条儿拔节分蘖了，擓着一篮子站在路边。布丁看见麦叶脸上挂着笑意，对着布丁，嘴张了几张，最终把涌到嗓子眼的话给咽了下去。经常和这帮男孩子腻歪在一起，好久没看见麦叶了，也应该打个招呼或说句什么了。
　　可布丁看着四青像常胜将军一样趾高气昂地走过去了，根本没有理会路旁的麦叶，也根本没有想给她打招呼的意思。布丁的内心也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矛盾冲突，四青是自己的头，四青和麦叶的矛盾极大，此时布丁像一块天平上面的砝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向哪一方滑？
　　唉，眼前还是最好不要得罪四青，也不想让自己在伙伴中落下重色轻友的罪名。至于麦叶吧，等单独见了她，再费点口舌解释吧。女孩子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几句软话下去，麦叶会理解自己的。正思忖着，布丁走到麦叶身边时，便扭头佯装和臭孩说话，他们就这样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把凉在路旁的麦叶当成一棵小树。布丁没敢回头望，一直进了村，估摸着伙伴都回家了，才到家随手摸出个篮子，溜门撬锁的贼一般向村外的庄家海洋匆匆走去。

　　日期：2010-08-04　18:49:46
　　十二
　　布丁和麦叶一前一后在月亮湾落草，属于同龄人。在入学前，布丁和麦叶的关系是很好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上学后，当有学生喊麦叶是“布丁的媳妇”后，两人在行为举止上渐渐疏远了些，形同陌路，但心还是相通的，这点布丁知道，麦叶叶知道，两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明说罢了。
　　穿开裆裤子的时候，那时麦叶的父亲只是个小组长，家境还没有发迹起来。他们两家离的很近，母亲常领着姐姐和布丁去麦叶家串门。布丁和麦叶年龄相仿，很能玩到一起。日久生情吧，渐渐地，他们两个孩子好的分不开了。布丁一睁开眼就闹着要到麦叶家去。麦叶晚上哭闹着要去找布丁。两家大人很无奈，王大能的媳妇爱香就把麦叶领到布丁家来，他们两个小孩子精神头好的往往在床上固荣打闹半天也不安生。

　　要是谁家偶尔包顿水饺调剂一下胃口，一准会惦记着对方。大人会用给另一家的孩子送去一碗，或者直接把孩子叫家里来吃。当麦叶吃奶时，布丁也会磨蹭到爱香婶子的身旁，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另一个闲置的丨乳丨房腿脚生根似地不挪窝。麦叶就会把布丁拉到母亲的怀里，把爱香婶子的另一只丨乳丨房塞到布丁的嘴里。
　　布丁起初还有点害羞，噙着爱香婶子暗红的丨乳丨头象征性地吃几口，再回头看看两个大人的反应，渐渐地也就安然了。当看见麦叶吃奶时，也不用大人揶揄般的推让，自己直接过去抱着爱香婶子白白嫩嫩的丨乳丨房就吃。两个孩子相互眨眨眼，比赛着吃奶，看谁啵咂的声响。
　　一天，布丁在麦叶家玩耍时，站着尿了一脬尿。孩子的模仿能力很强，在一旁的麦叶也想站着尿尿，可尿不成，不是尿液洒在腿根部，就是雨天房檐滴水似的淋漓，这不成功的撒尿经历让她很生气。她有点不服，就气鼓鼓地跑到布丁身边，扒开他的裤裆，看他撒尿的地方究竟与自己的有什么不同。布丁撒尿的地方有个没剥壳的花生米般大小的雀雀，伸手摸了摸，感觉肉呼呼的，像个安睡的蚕蛹。

　　摸完就咧嘴哭了，麦叶哽咽着跑去问母亲说：“为什么布丁哥有小雀雀，我怎么没有？”
　　闻听此言，把两家的大人笑的前仰后合的，看这孩子问的这问题比十万个为什么还为什么呢。
　　爱香擦拭着笑出的泪花说：“这可怨不得我，是当时送子观音思想走神了呗，忘记给你按小雀雀了。”
　　后来，也就是四五岁吧，逼仄的院落里就装不开他们了，他们一双小黑手牵着一双小白手，沿前家后地乱跑。沟渠溪流旁是不许去的，平静的生活经不起折腾，怕有什么闪失。就到村后的闸门上摔洼窝。
　　枯坐在小河流之上的闸门早已失去了调节闸内外河流水位的功用，像匕首一般锋利的惊叹号，直刺青天。钢板包裹的木质闸门已被时间风化成朽木，破烂不堪，半悬在干涸羸弱的河面上，已废用多年。闸门外墙上的石灰腻子脱落，露出一条黑压压的粗体标语口号，像一面残破的壁照，上面有一幅画，被岁月风雨吹蚀得片片斑驳，模糊不清了，能够依稀辨认出的，只有最上头淡黑色的“……靠舵手”几个方方正正的黑体字。

　　在不足三米宽的河流上有这么一座小闸门袖珍般的虹一样横跨两岸，它也该算是闻名乡里的小小水利工程了。这是布丁和麦叶小时候极佳的去处，先到河边挖一块胶泥（指淤泥，粘性很大，俗称胶泥），其性很粘。
　　豫东北是黄泛区，底边的泥土全是飞沙土，在沙土之下半米或几米处，便是雨水下渗后在地下沉淀而成的胶泥。布丁和麦叶当然不可能掘开沙土挖胶泥，但在河沟的斜坡上，却随处轻易找到这种胶泥，用小铲子一翻，就是一大块。
　　刚挖出来的胶泥不能直接玩摔洼窝，因为泥质太硬，还要在闸门子上水泥抹得台阶上狠狠地摔打摔打，把胶泥摔打的软乎乎的像发面团子，也摔掉非胶泥的杂质。摔打胶泥的过程，很像古时候的百炼钢工艺，经过摔打的胶泥，可以用于捏鸪鸪鸟、弹弓子、捏泥哨，当然也可以捏洼窝了。
　　制作洼窝时，取一块比拳头略微大些的泥团，先揉搓馒头一样揉圆它，然后放在平滑的石头上，把中间按捏的在不破裂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薄。有时为了薄的更薄些，常在里面吐几口唾沫，再用大拇指旋转着轻捻几圈，这样的洼窝底就薄如蝉翼，薄如水果塘的玻璃纸。这样的洼窝甩起来才响，爆的花才大。
　　把洼窝拿捏好了，摔起来就简单多了，就是高高举起制作好的洼窝，朝光滑的水泥地上奋力扣去。摔洼窝时，布丁的嘴里常常唱着下面的歌谣：
　　东庄上，西庄上，

　　都来听我的洼窝响。
　　洼窝不响……
　　都来打我的光脊梁。
　　布丁问：“我的洼窝响不响？”
　　麦叶不安好心地坏笑一下答：“不响。”

　　只见布丁奋力一摔，洼窝啪的一声就随即开了花。摔洼窝也是论输赢的，其标准不是看谁摔得响不响，而是看谁摔后的洼窝底部开花的窟窿大。因为当洼窝从高处掼下时，特别是其与水泥地面接触的瞬间，在气流的冲击下，除了发出宏亮的脆响之外，其薄如蝉翼的底部被震飞，从而形成一个大窟窿。窟窿大的为赢家，窟窿小的为输家。

　　输家必须在自己的洼窝上扭下一块泥巴，拍成片，将赢家洼窝底部的窟窿补上。
　　当然布丁和麦叶玩摔洼窝，往往布丁赢得机会多些。因为捏制洼窝时也没多少技术含量，只要掌握了捏制的技巧，力量大的一半占上风。
　　布丁赢麦叶一次两次还行，要是一路绿灯的赢下去，心性小的麦叶就不干了，把胶泥往水泥地面上一摔，小嘴一撅，给布丁耍赖皮。
　　她撅着小嘴提议：“不玩摔洼窝了，玩拔河。”
　　“好，玩拔河就拔河，不信这次拔不过你。”布丁作为哥哥也知道让着麦叶了，布丁也把胶泥仍到小河里。

　　两个孩子在河流边，小心翼翼地洗濯一下小脏手，再洗濯一下因洼窝开花时迸溅到脸上的泥星子。等洗濯的干净清爽了，两人再把对方当成镜子，相互照照没有洗濯到的死角。
　　等洗濯完毕，麦叶在溪流畔找到了一棵颀长的三棱草。因人小力气弱，双手都使上了，才勉强把三楞草给拔掉。捋光了上面包裹的很结实的外叶，在八支棱在杆梢的黄褐色的花穗揪掉，拔河用的道具就算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