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05 17:08:28
凶间(6)
青年公寓。
昏黄。
夕阳斜晒,伤感。无声的光线慢慢地爬上窗口,静静晒着桌子上一个玻璃瓶,纯净的水中插着一支孤零零的百合。香水百合,如同玻璃折射的七彩阳光一样美丽。
多多坐在窗台上发呆,悬空的脚下,城市是一副生冷的图画。沙发边上的鱼缸里是一群公子小丑鱼,快乐地在水中游来游去,偶尔隔着透明的玻璃同多多忧郁地对望。这是个很小的两室一厅,是多多和舞舞两个人在城市间临时藏身的小窝,温馨而干净。
舞舞斜叼着一支细长洁白的烟睡眼蒙胧地走出卧室。
“天呐!快下来,你想找死啊!”她被多多擦窗清洁工式的危险造型吓得烟灰落地。
多多回头笑笑,从窗外收回一条光致致的长腿。“天气好闷,却没雨。”她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舞舞见惯不怪,翻翻抽屉,但没找到一粒饼干屑。“昨晚我又喝多了,日他先人!差点掉在马桶里淹死,幸亏里面水不多,喝着喝着就露头了……家里的蛋黄派呢?全部被你吃了?也不留点给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昨晚那些婆娘全部疯了,吃着宵夜又拿了两件酒,喝到后来鼻子都在冒泡,他妈东西白吃,都吐光了……”
多多皱皱鼻子,舞舞的问题永远是问题,永远不用回答。
“给我一支烟。”
“嗯?”舞舞收声,吃惊地看着多多。
“Cigerate.”多多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头。
烟雾升腾,蓝色、透明,不可捉摸,像灵魂。
“林先生和你在了一整晚?喝酒聊天?还要给你钱?”舞舞继续吃惊,仿佛多多在跟她在讲天外飞仙,或者公猪变母鸡,又或者宇宙膜理论。
“他的确有些古怪……咳!咳!”多多已经不习惯尼古丁的滋味。
“你竟然拒绝了?天!MY GOD!你牛!”
“为什么不?“
“钱啊!老大!钱、钱、钱……”舞舞激动万分,夸张地骚动着手指头。
“是啊!钱真好!”多多转头望着窗外火热的城市。“等有钱了,我就去买一栋大房子,装满落地窗,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舞舞……我想离开了。”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回头对舞舞说:“我要走了。”
“去那里?”舞舞发现她是认真的,心中一紧。
“不知道,但……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必须离开……你会明白的。”
“嗯!”舞舞吐了口烟雾。其实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明白多多,尽管她们已经相识快一年有余。
“我也许很快就会走,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但无论如何总要离开。”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突然不见了,那就表示你走了?”
“是的!”
“真没良心!”舞舞故作幽怨地说:“快赶上那些逢场作戏装逼的男人。”
“我会想你的。”多多跳下窗台,亲吻了她的额头。“我离开,你一切都会平平安安。”
舞舞嘀咕一声。“那你也不准备再去酒吧?”
“唔!今晚你就帮我辞职。”
“唉!你真是害人精!”舞舞心情糟糕透了,很想出去大吃一顿。“是因为那个……林先生吗?”
“当然不是,就如你说的,他是幽灵,一个能喝酒的幽灵。”
“啊!真的?”
“假的!”多多开心地笑起来,将半截香烟熄灭,扔到窗外,看着它划出一道抛物线自由落体,让灵魂风一般从她的指间流走,然后微笑着转身在鱼缸里放了些鱼食。
小鱼儿立刻欢腾跳跃,无比简单的幸福。
“他是个奇怪的男人,似乎很孤单。我觉得我们是同一类的人,会在某些时候突然不开心,也许再过几天,慢慢就好了。”多多继续笑。“最后会好起来的。”
“才相处一夜,你就这么理解他了?”
“人和人永远都隔着不可触摸到的心跳,除了刹那间的感觉,那还能怎么样?就算和一个男人相处一辈子,你都不一定能全部了解他。”
“呵呵!”舞舞笑了。“我倒是不想去搞懂那些臭男人,他们总的来说都是和大象一个德性,将东西挂在脸上,冲着你不停晃荡。当然,除非他还长的还帅,还算有型,心情好嘛!我就顺便‘吃’了他。”
多多很奇怪,从来不谈她的过往,这让舞舞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似乎在城市流浪的人,内心都埋葬着一段风干的心情故事,深刻一道不可以触摸,难于愈合的灵魂伤口。就算创伤逐渐萎缩、结痂,一旦在不经意间触动,就像突然握到棉花里的针尖,有着被扎进皮肉、血管和骨髓的痛彻。
“答应我,开心起来。无论你离不离开,无论你再去那里。”舞舞扔掉香烟,给多多一个简单的搂抱。“好啦!我要走了,去唱该死的歌,喝他妈的酒。”
多多点头。
“那如果,遇到林先生再到酒吧,怎么样?”
“他不会再来了。”多多笑笑。“一个小偶然,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房门缓缓关闭,舞舞停住,呆立片刻后补充说:“不要走得太快!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嘻嘻!大不了我养你。”
“唔!”多多咬着嘴唇点点头。
房间很安静,无声无息的安静,除了游来游去的小丑鱼。
多多靠着沙发,看着它们,用力拥抱自己,不一会儿,似乎就睡着。
手臂轻轻垂下来,腕上的手链碰撞,发出“叮”微乎其微的声响。这是一串贝壳手链,其中串着一小截短短的珊瑚,粉红偏淡紫色,干净而光洁。
珊瑚似乎还散发着一丝海风的咸涩,阳光的甘甜,缠绕盘结到梦的心底,迷乱思绪,多多眼角慢慢溢出一滴泪水。
在梦中,她轻轻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她的梦,一片洁白。
“哒哒……哒……”
漆黑中的敲门声,有着奇异的节奏。
多多惊醒。
仿佛快要溺死的人,本已见到一片安宁的光明,突然又被拉回残酷的现实,她体味到剧烈抽搐的痛苦,满嘴窒息的苦水。
手机散发出幽光,“00:00”的时间数字触目惊心。
她在黑暗中静坐,木然倾听这突然而至的声音。
敲门声节制而礼貌,非常有耐心,门外的人似乎知道她就在屋里,而且一定会开门。
走廊上是另外的世界,温度骤然降低,远比房间内凉爽。日光灯白亮通明,发出低柔的“嗡嗡”声。
龙晖靠墙抱手抽烟,气定神闲,好像半夜敲门的事与他无关。“林先生有请……”他看到房门后脸色阴沉的多多,做了一个潇洒的手势。
“请问你年薪好多?”多多问。
“嗯?”龙晖想不到她一见面会这样问。
多多叹口气。“做老板的司机也真不容易。随传随到,像勤杂工一样,你难道没有下班时间?”
龙晖哈哈一笑。“无法,他是头,我听他一切安排啊!”
“这么说,如果今晚我懒得动,你也会强行将我‘打包’带走?”
“那倒是无礼了。”龙晖摇摇头。“我会一直等,在这里。”
多多瞪着他。
“我再抽支烟。”龙晖笑笑说:“你应该就可以准备好了……唔!睡裙真好看,风雅飘逸,尽显玲珑腰身……懒得换也可……”
“砰!”
多多重重关门。
一切依然。
老旧的电梯缓缓下坠,发出刺耳的“嘎嘎”声,钢绳仿佛随时要断裂。
多多有些不安,急促。
不是因为面前站着高一头保持微笑的龙晖,也不是因为这闭窄的空间。多多清晰地感觉到一个无形的目光穿过透明的空间孑然注视着她的后背,若芒刺体,她的额头微微出汗,脊椎骨却因莫名的寒意而刺痛收缩。
直到走出电梯间,穿过大楼厅堂,她仍然存在着这种可怕的紧张感,犹如背身站着一个手提利刃的屠户注目着她的身躯,随时准备剥皮剔骨。
在大门口,她终于忍不住回头,下意识的,没有任何先兆。
远远的,电梯门正徐徐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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