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由于过云影的纠缠,让他好几回讲述北方的人事风物,渐渐触动了他的隐匿的情愫,让他有了想要倾诉的念头。毕竟这些日子他所面对的,却是可以称作“青梅竹马”的伙伴,他懂得,自己完全能够朝她诉说,无论是喜悦,还是哀楚,她都会用心聆听,尤其随着他的悲欢而快乐或伤感。
这就让他从深深的埋藏中探出头来,应她的突兀之问便坦然回答了:“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也是一个疯狂的故事。既然你问起来了,我就讲给你听听吧。”
日期:2011-05-18 06:34:04
(二)
是的,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和所有爱情故事一样,开头总还是快乐而甜蜜的。
那是差不多四年前了,一个四月的黄昏,我独自在黄河之滨的体育公园里游荡。周围尽是健身或和我一样闲逛的人们,使得体育公园在夕阳刚刚坠落后的天光里,几乎近于沸腾,耳际的吵嚷笑声,构成了北方和煦的暮春所特有的喧哗。
我游荡了一会儿,便穿过人群,走到河边,且下了台阶,站在泥沙相融的河滩上。黄河水还未变浑,依旧象冬天一样,于明晃晃的返亮下面,是那种浅淡的青莹莹的颜色。下到河滩上后,公园中的喧哗明显减弱了,似乎那众多的笑语所造成的声浪竟是飘曳在半空中,听去就好象隔了一段很远的距离;而一阵阵的水波卷上来的清凉的水气,却袭掠着我的空旷的身心。
伫立了好一晌,我见几步开外有一块顽石,多半陷在泥沙里,就想着能否把它用脚蹬出来。于是,我走了过去,抬起右脚,先踏住顽石露出来的部分,再使足了劲儿,用力蹬去。岂料那顽石纹丝不动,倒是我,被反作用力推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倒。我好容易才站稳了,立在那里,恨恨地盯住那块石头。正一本正经地仇视着,却听见有人笑,我赶忙抬头,便看见一个少丨妇丨模样的女子正瞅着我乐呢。瞧她这么无忌无讳地放开了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一边笑,一边仔细瞅着这个女子:她皮肤白皙,却丰腴,不过象她这种小骨架的体格,既便是有点发胖,也还是窈窕的。这一刻,她真是笑得眉飞色舞,眼睛都快要眯成了两条缝。那样标致的五官,当她放肆而笑的时候,愈发显得妩媚,令我不禁心头一动。
大概是我盯住了她看的缘故吧,不一会儿,她居然全改了刚才的无忌态度,变得羞涩起来:先是低下头,再扭身踏过河滩,上了台阶。我也敛了笑容,但是立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见她上了台阶后,又停驻脚步,似乎犹豫了一瞬,这才转过身来,朝我瞥了一眼。也许我前头的举动让她一想起来仍然觉得可乐,使她忍不住又笑了。而我的心,则被她的笑意载着,犹如风筝一般,悠悠地浮了起来。于是,看着她又扭过头去,走掉,我霍然惊醒似的,也赶紧越过河滩,上了台阶,匆匆追了上去。
我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段路,见她在公园的篮球场边的冷饮座上坐下了,也并不停脚,继续往她跟前走。当我离得她仅有四五步了,她却再次转过脸来往后瞧,见我竟尾随而至,便第三次冲我笑了起来――这回她的笑颐不光妩媚,更含了春意,那异样的眼波穿透我的胸扉,荡漾在我心间,让我整个人都不禁飘飘然了――这又令我不免惝恍,自己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已魂不守舍地隔了桌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以为我是和她一起的吧,便问道:“两位想喝啥?”
她先回答:“给我来一瓶冰红茶。”停顿了一刹,又冲我道:“小孩儿,你想喝啥?”
我一愣,但马上也就反应过来,笑道:“你喝啥我也喝啥。”
她又笑了,道:“你跟着我干吗?你想喝什么,直说无妨。”
我这才道:“那我就喝茉莉清茶吧。”
她又吩附那个小伙子:“再来一瓶茉莉清茶。”尔后附和我道:“淡淡的,不浓不腻,我平常也喜欢喝的,今天是换个口味。”说着,待那小伙子转身去拿饮料了,再向我道:“这回我请客。”
这时,我才稳住自己的情绪,也醒过神来了,但又很为她的这一句“这回我请客”感到惊诧。什么意思呢?如果这回是她请,那么下回就该轮到我了;也就是说,我和她还有以后,则我与她的邂逅,就不是萍水相逢了。然而我在这种时候是不可能考虑得仔细的,脑子里还琢磨着呢,一边已本能地顺口答道:“好的,下回我请客。”
这不分明是约好了下回再见面嘛?――我和她都感到微微发窘,便沉默了。
片刻后,我又想起她对我的称呼,倒刚好可以用这个话题来打破窘境,就追问她:“你刚才叫我什么?小孩儿?我看你和我的岁数也差不了多少……也许还没我大吧?”
她道:“胡说,我还没你大?!小孩,你啥眼神,是不是有点近视?”
我回答:“我眼睛一点都不近视,就是去考飞行员,也没问题。你一口一个小孩地叫我,你多大岁数?怎么尽想着占别人便宜。”
她笑道:“我说得是事实,我肯定比你大。至于我多大岁数……你不知道女人的年龄是不能随便问的吗?”正说着,那个小伙子已把两瓶饮料送了过来,她伸手接住,然后把一瓶茉莉清茶放到我面前,自己则捏住了那瓶冰红茶,拧开盖子后,喝了一口,却反过来问我道:“你多大了?”
我道:“你说我眼神不好,我倒要看看你的眼神咋样――你看我有多大了?”
大概她前面就没有很认真地瞧我,听我这么说,方定睛细觑,看了片刻,便下判断道:“你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我说得不错吧。”
这回轮到我笑了,道:“怪不得你要叫小孩呢,原来你就这眼神!我看你最好去配一副眼镜,近视八百度……我告诉你,我已经三十了。”
“那也比我小的多,我比你要大六岁,在我面前,你就是个小弟弟。”听了我的善意的嘲讽,她象是中了激将法,也顾不得保密自己的年纪了,就直言道来。
我有些诧异,道:“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只有三十出头呢,又扎了一束马尾发,更显得年轻。”
正讲着,突然一个篮球飞了过来,恰好砸在她的椅子背上,“砰”地一声震响,连我都吓了一跳,她更是惊得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待她惊悸不已地扭过身去,想看看究意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满头淌汗的身穿运动服的青年已奔了过来,瞧她被吓着的样子,先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啊。”尔后,再拣起还在地上翻滚的篮球,一溜烟似地又跑回去了。
明白了是如何一回事,她依旧惊魂未定,用手捂住胸口,象是冲了我,又象是自言自语,道:“吓死我了。”
站了好一阵子,大约是等心跳平稳了,她才又坐了下来;然而她人虽坐下了,却还是有点怔忡。这就使得我们之间本已融洽起来的氛围,又变得微妙了,似乎这时两个人才意识到,我们原是陌路相遇的异性,在此之前,我们竟从来就没有见过对方,所以,前一刻的无忌的笑谈,不仅奇怪,更有点虚幻,犹如从不远处的河面上悄然升起的烟霭,是会被风吹散的。于是,我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我,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就各自顾着喝饮料,再没有讲话。
渐渐地,随着河面上薄雾弥漫,天光也暗了,已是暮色四合。她终于说道:“有点凉了,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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