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东故事集13》
第17节

作者: 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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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的再三追问下,乔宙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他看着墙上那些“滴滴答答”的钟表,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只是在山路上邂逅,打个照面之后,就只能各走各的路,因为……你是上山的人,我是下山的人,。”
  “你可以跟我上山呵!或者,我跟你下山。”

  乔宙苦笑着摇摇头。
  巧的是,或者说,不巧的是,刚说到这儿,他们就看见了一个共同的朋友,那个人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非要和他们一起喝酒……
  对话半途而废。
  第二天,乔宙就消失了。
  张山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男婴在明亮的月光下突然睁开了眼!

  张山打了个冷战。
  男婴直瞪瞪地看着张山,突然说:“你说我是谁?”
  一个六个月的小孩竟然说话了!
  张山毛骨悚然:“你!……”
  男婴转过脸去,直直地盯着房间的西南角,心酸地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消失——我们不是同一种时间里的人,无缘共度今生,只能各自走向各自的结局……”
  张山一下就坐了起来。

  是个噩梦。
  但是,她的心并没有放下来,回想梦中的情景,她越来越恐惧。
  难道这个男婴是……乔宙?
  她低头看那个男婴,他安静地睡着。
  张山不敢睡了,第一次如此急切地盼望丈夫快点下班。
  她轻轻打开床头灯,想看看几点了。当她的目光落在手表上时,却呆成了木鸡:

  在这幽邃的深夜里,那个秒针朝着相反的方向匆匆地奔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日期:2006-4-15 10:26:00
  雨中的命和命中的雨
  我和你们一样,对于常耕地这个名字很陌生,如同在乡下野坟地的一块粗糙墓碑上看到的一个名字。
  我是听一个朋友讲的,我的朋友是听他的一个朋友讲的,他的朋友是听他朋友的朋友讲的……

  追查下去,这个故事出自一个女法医之口。
  于是,一切到了我这里,都变得十分遥远了。
  我想,你读过这个故事之后每逢下雨的日子,你都会打个冷战,蓦地想起常耕地这个名字。
  几年前,常耕地这个名字在这个古城可谓无人不晓,这也许是他普普通通的人生中最辉煌的一件事了。
  不过,很快的,一切都像他那条简单的生命一样,随风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我们还活着,而且据说未来还很漫长,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慢慢回放常耕地的一些经历,现在让我们回到他的童年时代。

  常耕地出生在一个小村子,他爹给他取了这么个动词名字,也许是因为他爹除了耕地再不会干别的了。
  也许是老天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这名字控制了他的一生。
  他挣扎过,奋斗过,但结局是换来了政府的一粒枪子。
  常耕地出生的那天,下雨。他的第一声并不嘹亮的哭声被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没有引起除了他爹娘以外的任何人注意。
  就这样,常耕地默默无闻地来到了这个人世间。

  大约在他六岁那年,他娘死了,那天也下雨,常耕地看着一群人把娘抬走了,却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凄冷的雨中,白色的灵幡和猩红的棺材格外醒目。
  那送葬的队伍越来越远,而常耕地则麻木地坐在门槛上,只是呆呆地望。
  不久,爹领着他,走了很远很远的山路,来到了另一个村子。
  爹把他交给了一对没儿没女的老夫妻,转身就走了。
  天又下起雨来。
  透过雨帘,常耕地紧紧盯着爹越来越小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回一次头看看自己。

  他不知道爹把他抛弃了,他不知道他从这个雨天起直到二十年后被枪决再没见到爹一面。
  他什么都不知道,正像此时观看他一举一动的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一样。
  常耕地转眼长大了。
  而这个时候,他的养父早已经死去,只有他和养母相依为命。
  一年,武装部到村里征兵,常耕地报了名。

  他的身体像牛一样健壮,顺利地通过体检,得到了一纸通知书。
  离开村子那天,老娘送他。
  天阴了,冷雨冷雪漫天飘落。常耕地回过头,看见老娘孤零零立在雨雪中,花白的头发不停地抖动,眼睛就湿了,他一步一回头地上了路。
  三年军旅生涯,没能改变常耕地的命运。
  退伍后,他又回到了那个村子。

  后娘已经死了,他成了一个孤哀子。
  生活一如从前,还是常耕地种地,吃了睡睡了吃。
  因为穷,村里没有女人嫁他。
  有一天他没事,到村子外闲转,在一个错误的地点一个错误的时间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
  错误的人真挚地对他说:“常耕地,你去抱几个俑头吧,我给你钱,你就不用种地了。”
  那个村子离一个举世闻名的古墓很近,当时那里的文物刚刚发掘和修复,管理体系还不完善。
  于是,常耕地就乖乖地去抱俑头了。那夜月黑风高。

  当他第三趟抱着俑头返回村子时,天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暗暗高兴,因为大雨一冲,脚印就没了。
  那两个人只给了常耕地很少一点钱,靠这点钱是不可能让他彻底摆脱黄土地的。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不久,常耕地在县城火车站找到了一份临时工作,戴着红袖标,维持秩序。
  一天,他正在站台上工作,天又下起雨来。

  这时候,他已经能够预感到什么了,抬头看看天,抖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难道又要出什么事吗?”
  刚说完,一副冰凉的手铐就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本来,常耕地被判了有期徒刑,不幸的是,后来又改了,死刑。
  枪决常耕地的前几天,一个女法医去了他的大牢。
  脸色苍白的常耕地羞赧地说:“我是活不了几天的人了……想跟你说一会儿话,能行吗?”
  女法医有点犹豫。
  常耕地叹口气,说:“如果你不听,那我这些话就再不会有人听了……”
  女法医的心有点酸,点点头:“你说吧。”

  常耕地抬头望着屋顶,慢慢讲起了他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及那时不时就出现的雨。
  终于讲完了,他乞求地看着女法医,说:“我没有一个亲人,死后尸体都没人收。你是我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我只求你,在我死后,你走到我身边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就行了……能行吗?”
  女法医低下头去,挤出两个字:“能行。”
  常耕地凄楚地笑了笑。
  有一天,女法医从市场买菜回来,骑单车走在街上,突然天空一声霹雳,大雨就泼下来,她陡然想起——今天枪毙常耕地!她顿时目瞪口呆。

  一切都晚了……
  常耕地死了,像他的出生一样无声无息。他最后的一点要求没能实现。
  我的朋友向我讲起常耕地的时候,也是下着雨。
  我觉得这个雨天和常耕地悲剧的一生不断出现的奇怪的雨天已经毫无关联,只不过是淅淅沥沥的冷雨让我的朋友想起了他罢了。
  很快,人们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活着的人还活着,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他们——或者说我们——依旧挤公共车、和情人约会、和商贩讨价还价、携妻带子到野外度周末……
  人们再次想起常耕地,是因为一头母猪。
  枪毙常耕地那个法场附近,有一家养猪场。这一天夜里,下大雨,一头母猪下崽了,总共生下了九头小猪崽。
  当时,养猪场有两个管理员值班,他们正在睡觉。听见母猪在外面叫得凶,他们就穿上雨衣,拿起手电筒,出去了。
  两个人冒雨来到猪圈前,发现母猪已经产下了一堆猪崽。
  当手电筒的光照在那些猪崽的身上时,两个管理员差点被吓死——那九头猪崽都长着人的脸!
  他们在猪圈里挖了一个深坑,把那一群猪崽都埋了。

  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
  有人说,养猪场有个鳏夫跟那头母猪交配,所以才产下了这些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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