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怎么解释呢。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我喜欢你。但你却不一定。现在你也不肯定是不是?”
我的心哆嗦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还是下意识地说:我也喜欢你。
“不一样的。我的喜欢不是比较之后才决定的,如果那样,哪里轮到你。这种喜欢恰恰那么纯粹,跟什么都没有关系,所以自己都无法解释。你呢?你还在拿我和别人比来比去,所以还不是我对你的那种喜欢。”
我更不敢接茬了,她说得太准了。
她接着说:“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爱商高的人会像我一样一眼就确信自己找到了!但像你这样的家伙可能需要折腾一番才能明白‘蓦然回首’的道理。所以我会给你时间,当然不是无期的。”
“爱商?这是你的杜撰吧。”我说。
“熊士高那么风流倜傥、才高八斗,为什么现在仍是孤家寡人?他智商情商财商有问题吗?那他差什么?我说爱商是有道理的,爱就是一种伤,是爱神射在人心上的箭伤。就在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中了箭,立刻心窍就被打开了。而你呢,心上插着一枝箭,可是疼痛却要好久才能传递到你的大脑。因为……你太迟钝了。也就是爱商太低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琼瑶书。”我说。
第二天,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如果不是两个枕头并排放着,我真不敢相信昨天晚上暴风骤雨一样结束了男孩的身份。想起一个闷热的夏夜,黄杨师兄在宿舍楼天台上给我们猜了一个谜语。他说“处男的困惑”,猜一个英国文豪。我们毕竟是中文系的,从莎士比亚到艾略特数了个遍。他最后公布谜底说是“莎士比亚”。有师弟说猜过了。“可是你没讲出为什么,所以是蒙的。”我们觉得确实没什么关连啊。“靠,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明白。活该你们到现在还是处男。”黄杨说。最后黄杨提示说,要用河南话念,其意自见。
到今天,我终于知道“莎士比亚”了。有点像戳进Apple Pie里的感觉。但这种很肉体很肉体的事情只要一结束立刻又变得很抽象很抽象。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的思考,平静地体会了一下我的体会。我不喜悦,也没有感伤。但我意识到一种背负很久的压力没了。我感到自己的表现具备我所见过的所有男人的潜质。就一个男人而言,我在生理上完成了最后一次发育。从这个角度讲,我应该没有任何忧虑地跳入人生的汪洋。周处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此时也觉得夕上床,朝死可矣。
日期:2011-02-17 23:59:10
第二天,倪汇鸿果然来接我,我们要去鄂西。而师姐和小鱼要和施法炎回北京。两辆车一起出了长沙,又开了一会儿,在一个路口,我们下了高速路。我和她们就要暂时分开了。就在那时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是师姐。我打开电话。但没有声音。
“喂……师姐吗?想起什么了……怎么不说话?”
但终于还是没说一个字就挂了。这次师姐不一样了。是忽然不想说了,还是想不出说什么?
反过来想想,如果是我拨了电话,我该说什么呢?
看着路边清冷的街巷,还有那些不时掠过的雪白口罩,一时间我也感到了告别的凉意。
日期:2011-02-18 10:44:26
六
(和师姐短暂的分道扬镳的日子里碰见了夸春,这个女孩今后成了我生命里一次顽皮的厄运)
师姐、小鱼和施法炎回了北京,我则和老倪经襄阳开往商洛。
倪汇鸿穿得非常户外,跟那天晚上西装革履的儒雅形象完全不一样。司机也是负责摄像的,名字叫大蚺,跟电视台其实没有什么关系。老倪说他原来在巴西研究爬行动物,后来不干了,参加了绿色和平组织,平时受国外的传媒公司拍摄野生动物的纪录片。研究爬行动物,难怪叫大蚺呢。
老倪说这次去陕西、河南、湖北的交界处的商洛地区。也就是传说中的一街分秦楚、一狗震三省的所在。老倪主要考察的是地方多元曲艺的共生问题。据说这里的艺人几百年来将秦腔、坠子、京剧、皮影戏糅合在一起,创造了一种奇异的戏剧。这是倪汇鸿在湖北省文化厅的同学邀请他来考察的,想让他帮着参谋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哇,这工作很伟大啊。而且也很迫切。”我说,暗自庆幸参和了一趟大任务。
“弄非遗是很累的。联合国的教科文组织可不像国内的这些官僚机构那么好糊弄的。要提供的材料非常琐碎翔实。有时会让你感到弄非遗还不如去作菲佣。”大蚺说。
“累点倒无所谓,只是这次比较麻烦,我同学告诉我,河南和陕西的相关部门也都想申报,到底谁能最终胜出还很难说。”倪汇鸿说。
“这次这些官员怎么都这么有文化意识了呢?”我纳闷。
“你要是能通过申遗而平步青云,你会不会使出吃奶的劲儿?”大蚺说。
日期:2011-02-18 11:47:17
到了洛州,倪汇鸿要去找事先联系过的皮影世家羯镇燕氏家族。
我印象里的世家虽然未必非得雕梁画栋,石狮子守门,但被倪汇鸿描述为海内外皮影宗师的燕老先生眯着细如发丝的眼睛靠在挂满红枣的墙边晒太阳,左右各有一个光屁股的枣红脸的娃娃拉屎,这幅景象还真让我一时半会儿联想不到“皮影艺术大师”这几个字。但令我们惊讶的是,当倪汇鸿说要跟燕老先生谈谈申遗的事情的时候,老头摆了摆手,“不折腾了。你们回吧。”
倪汇鸿又继续问他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头都不再理会。只是闭着眼睛,好像随时都能睡着了。“镇长把旗子送给高低腿家了。”拉屎的男娃似乎都不耐烦了,大声说道。
我们只好上了车,正要走,忽然燕老先生的儿子开着一手扶拖拉机拉着几袋化肥回来了。他认得倪汇鸿的车,立刻拦住我们。
原来,在羯镇有两家皮影艺人名头最响。一个是燕氏,一个是高氏。其中高氏的宗师最初是燕家的徒弟,也就是燕老先生的父亲的徒弟,因为这个姓高的徒弟一腿长一腿短,人称高低腿。高低腿虽然腿有残疾,但手灵活的很,嗓子如屈金铁砚,裂帛穿云中又兼苍茫润泽。确实是学皮影戏的天才。燕师傅对他爱惜有加,不但倾囊相授,而且还把祖传下来最老的两套驴皮皮影给了他一套。最初的两代,两家人爱敬和睦,为方民视为师生的楷模。但到了高家的第三代,由于民间艺人的生计每况愈下,开始争夺有限的主顾。日积月累,小怨成大怨,小恨成大恨,最终水火不容,断交绝义。去年县里开始考察皮影戏的申遗问题。本来考虑的是燕家,倪汇鸿还专门来拜访过一次,燕老先生很高兴,为此还摆酒与朋友庆祝一番。但今年忽然政府劝燕家搬到邻县,燕先生不同意,政府改了主意,初步确立了高家为皮影艺术传承人。具体原因县里没有解释,只是说高家符合“红头文件”。要想看“红头文件”,去省里看吧,还没下发到县里呢。如果省里没有,那就去中南海看。文化局的人如是说。
燕老先生的儿子燕钟秦请人写了状纸送到县法院,法院的人说:“谁让你家的驴皮皮影没看住烧了呢,人家保留的好好的。你们不符合条件。没法立案。”燕家的祖传皮影确实是因为老屋失火烧了。“可这不是弄非物质文化遗产吗,俺们手艺把式还在,俺们还能唱能耍皮影不是?”“非物质遗产,也得有东西在那儿放着,否则我偷师学艺回头我也能报了不是。” 燕钟秦被噎得没辙,只好回来。
“大概是陕西那边作了手脚。”倪汇鸿说。
“可不。俺们住的这个地方湖北也管的,陕西也管的。如果迁到濮县去,那是明确是陕西的,我们可以通过直接管我们的陕西濮县申报,但咱们没去。高四宝看了我家眼红,一定是跑到濮县托关系去了。” 燕钟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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