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姐含着泪光,伸出手指要掐我耳朵,忽然又落在我肩膀上,抱住了我。那温暖的身体让疲惫交瘁的我忽然有了生气,我也用双臂紧紧抱住她。“你也别难受了,谁让我喜欢你呢。对,我赚了;错,我认了。”她也低声说。
“哎呀,你们学校的同学感情真好啊。这么老远来接你,还这么亲。我儿子也让他考你们学校吧,这小子十岁才断奶。”这时候一个制服老爸走了出来。
我和师姐这才不得不平复一下情绪,和装备部的林局长说话。
而此时我越过师姐的肩膀,看见夸春落寞地回望了我一眼,悻悻地出了大门。
晚上师姐坐在我对面。
我就把事情的原委跟她简略地说了一下。
“又亏了你来,否则……”
“吴法天没成心隐瞒,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你们。”
“你怎么认识吉阳的市长的?”
“原来他在北京进修时我认识的,那时他还在哈尔滨市宣传部呢。升得还真快。”
“系里面这次是不是很恼火?”我忽然感到有点害怕起来,至少吕导的一顿臭骂是免不了了。
师姐没有马上回答。
沉默中,我偷眼察看师姐什么表情。
她忽然问:“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嗯,好玩——不不,我以后一定谨慎交友,择其善者而从之。”
“得了吧你,至少四十岁以前屁股上的刺掉不干净,人家说做学问板凳要坐十年冷呢。”师姐说。
“谢谢师姐,让我玩到四十岁——是不是很没出息啊?”
她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要回她的房间睡觉了
我心里想,她难道不留下来一起……
但我可不敢提议。
她正要进自己的房间时,忽然转过身说:“反正我能养活你,出息了算我们赚了。”。
“什么?你养活我算……”
师姐哐地一声就把门摔上了。
什么叫她能养活我啊。
本以为这就要回北京了。
但师姐说熊士高希望她能去吉阳市找个人。
是应该谢谢市长。但师姐说见市长还在其次,市长就像肯德基,每个市都至少有一个,但我们特意要见的这个人,比熊猫精贵。
可是夸春却不见了。保洁说她的房间昨晚好像根本就没有人住过打她的手机也一直关机。
“她怎么回事,不辞而别?”我不得其解。
“别等了。走吧。”
我也不敢磨蹭。
师姐要找的这个人叫乌查宝力高,一个人能同时唱出两种声音,这种唱法叫“呼麦”。
呼麦被称为来自大地的声音,原来人们以为在国内失传,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一个呼麦世家在延续着这种绝技。
“你们怎么突然对民间曲艺有兴趣了?”我问。
“这个人是熊士高特意叮嘱我要来见的。他现在正领着学生在鄂伦春和鄂温克人那里忙的不亦乐呼呢。”
火车并不快。
草原的草色还没有墨绿。大概还没有过膝。柔缓的草坂连绵起伏,长河如练,九曲九转。天上白云,地上羊群。洁白的毡房和红砖瓦房子的村落星隐星现。星隐星现的还有那穿着艳丽衣袍的蒙古女子。
师姐摸了摸我的头,“你别瞎跑了,跟我和熊老师一起忙拯救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个任务也很重大,够你承担的了吧。”
“嗯——你们那么多能人,多我不多少我不少,还是别凑热闹了。”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如果我掺乎进去,势必天天对着聂小鱼和师姐。
太尴尬了。
“那倒也是。有熊老师在,你得敬着,有我在,你得怕着,有小鱼在,你还馋着。”
“什么啊,谁馋她啦。”
师姐就笑嘻嘻地靠在靠背上。
“追风筝的人。”师姐揶揄我说。
追风筝?比追风筝难多了,是夸父追日,我忽然想起夸春了。
这个野性的女孩子还真绝啊。
或许今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就如同荒野上的两条小路,偶然交叉一次就各自扬长而去。
夸春,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我的心正随着不知所在的夸春神游万纫呢,忽然感到师姐正用脚尖踢我。
她朝我身后看着。
我回过头看,看见一个女人肃穆地站在我身后。
她像中东的女人一样用花头巾包着头发和半张脸,只看见高挺得鼻子和乌黑的眼睛,那双眼睛有着美丽的睫毛,眼神里却很冷。
日期:2011-02-25 21:15:42
这蒙面的女子叫白丽音。是个蒙古长调的高手。更巧的是,她爸爸就是我们要找的呼麦大师乌查宝力高。宝力高是吉阳农学院的教授。搞笑的是这位呼麦大师开设的课程主要是大型畜类养殖,是名副其实的“教兽”。而他等到58岁才憋出一本专著《大型畜类的叫声与疾病诊断》,加上提前退休的条件才兑换到一个教授头衔。
“到这个年纪才明白:不研究兽叫,就成不了教授。”老头摊开肥厚的手掌憨笑着说。
宝力高就住在农学院的家属楼里。
吉阳农学院看来非常重视科研和实践的结合。
校内绿化能用高粱谷子的,就决不用冬青侧柏。
能用桃李桑麻的,绝不用梧桐杨柳。
有块水面长得那几丛东西,一定是水稻,不会是芦苇。
师姐问宝力高平时在楼底下看着大豆高粱,唱起呼麦是不是特有感觉。
“呵呵。左邻右舍能扔就扔能砸就砸,舍不得扔东西的,就放狗咬人。这儿可不管你遗产不遗产。就跟我楼上老夏的儿子说的:谁让他大早上不安生,他就让谁变成遗体。”宝力高说。
“这呼麦本来就不是在人烟稠密地方唱的。您还不愿住卡娅山下的老家。那里可没人嫌你。”白丽音把茶给我们倒好,一双手真是佛手一样白皙修长。
“我怕我的呼麦把地底下鲜卑、女真人的魂叫上来把我带走了。我还没活够呢。你看人家这么远来请我去演出,生命中很多精彩还等在后面呢。”宝力高说。
“您也是别人生命中的精彩呢。这次的演出我们还会和法国诺曼电视公司合作,在全欧洲巡演。”师姐说。
宝力高眨了眨眼,“是这样啊?我的水平是国内级的,要是出国展示,那还得换个高人呐。”
这倒是出乎我们预料。
首先没想到的是这么个小城市竟然还深藏着另外一位呼麦高手。
其次,这位神秘的呼麦高手竟然让宝力高这位国内知名的大师甘拜下风,自认低一个量级。
“那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呢?”我问。
“呵呵,他也从来没听自己唱过。”
啊?!!
聋子怎么听自己唱歌。这个被宝力高呼作含衮的老人住的地方可真是英熊辈出的所在。
养熊厂山坡上的枫树林里有零零散散的十几户人家。
其中茕茕独立在最边上的一个破院子就是含衮的家。
几个小孩趴在可以一跨而过的树枝篱笆旁边,用弹弓打那面挂在房子屋檐下的锣。
他们大概天天用这种方式取乐,所以已经练得神乎其技了。
看见我们来了,几个小混蛋似乎还有点表演欲,分别来了几个特技,诸如反身、胯下之类。
“你们怎么不在自己家门上挂一个锣打着玩啊?”
“那多吵啊。”小家伙们理直气壮地说。
“反正我扔手榴弹,聋子也听不见。”他们说。
还没见到含衮的人,但他的确让我觉得太神了。
其一神在他的呼麦据宝力高说地动山摇、长空霹雳,但他是个聋子。
其二神在他本人确实是个神汉。
“这个老家伙还有一样东西可能比呼麦还宝贝。”宝力高说,“他是个神汉。以前因为牛鬼蛇神封建迷信差点没被斗死。不过现在好像有学者开始研究巫师和咒语什么的。据说也算原始宗教文化。最了不得的是含衮家里有十几卷羊皮纸的神歌唱词。我不懂满语,要是能把这些东西记下来可能对研究满族文化很重要。”
这个我倒知道,东北的民族都有崇拜萨满的风气。
师姐说,东北人跟这些萨满叫跳大神。
我说,关内人拜神,都是自己去庙里。关外人拜神,那神是自己上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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