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18　03:40:47

　　非人（4）
　　多多一口气点了几杯不同的咖啡，轮流着品尝。泡沫丰富的，一系列的卡布奇诺咖啡味道有着细微差别，爱情一般，滋味各异。
　　今天的消费真奢侈，之前逛商场的时候，多多目光停留在CK专柜里的一款白色时装表上，留恋片刻，林正清就立刻打开随身背着的一个挎包，摸出钱买了给她戴上。就像刚打劫了银行，他的包里竟然塞满一捆一捆的钞票，凡是多多的目光停留在那一件商品上超过三秒钟，他就毫不犹豫地买下，不容拒绝，香水、挎包、手链、墨镜、衣服……转眼间，吓得多多跑出了商场。
　　林正清恍若逃学在路边游玩的孩童，笑容灿烂，直到看见这间咖啡店。

　　多多发现了林正清的反常，问：“你在找什么？真的发现女主角啦？”
　　“我！”林正清一脸迷茫。随后，他掏出一张大额钞票递给多多。“你去将钱扔进吧台上的一个小箱子，上面写着红十字会捐款。突然，柜台后会跳出一个留八字胡的老外，他会拥抱，用胡子蹭你，和你合影留念。”
　　多多拿着钱疑惑地离开，一会儿转回来，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的纪念照，她兴奋地问：“你以前来过这里？”
　　林正清嘴角发苦。“我记不得了。”
　　“哼！失忆了不起啊？”多多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总有人告诉过你吧！”
　　林正清说：“经商，医药行业。叫什么……西南林药集团。他们说我是集团董事长，嘿嘿！一个从来不用做事的‘古董’？”
　　“啊？”多多大吃一惊。“林药集团？”
　　“你听过？”
　　多多惊奇地说：“天呐！除了木头人和外星生物，我想不出世界上还有谁不知道你的公司。全球应该有超过三十亿人使用过你们生产的Z1转基因疫苗了吧？”
　　前年春天，谁也没预料到一直在控制中的禽流感病毒突然在东南亚爆发，迅速扩散到世界各地，病毒突变异化，能在人与人之间快速传播，通过空气直接传染，很可怕！据统计，全球有近六千多万人受感染致死，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世界末日来临。多多租住的楼房被隔离了两个月，每过几天就从窗口看到有医疗队从楼道里抬出皮肤溃烂的死人，全副武装白色的装备，弥漫着恐怖的死亡气息。幸亏林药集团率先研制出治疗药物，随后又推出抗异化病毒Z1疫苗，这才终结这场近代史上最可怕的浩劫。

　　多多激动地说：“我面前居然坐着一个大人物，我们一起喝酒，吃饭，喝咖啡，聊天，嘻嘻！想不到，想不到……你背后竟然还藏着惊人的秘密。” 她上下打量着林正清。“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说，林药科技拯救人类……想不到幕后的救世主就是你这个模样，没有三头六臂，看上去普普通通。”
　　林正清尴尬地笑笑。“是啊！脑袋空空，一无所知，每天躺着看太阳由东无聊地挪到西。”
　　“一个跨国集团的老板，超级有钱的家伙啊！”多多拉着林正清的手说：“除了口袋中有可能变成五百万的彩票外，这是我离财富最近的时候，甚至可以触摸。”多多好奇地看着林正清。对于赫赫声名，他显得实在很年轻，犹如一个奇迹。“对了！你的公司这么出名，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关于你的报道？”
　　“你问到重点了，非常奇特的一件事，我竟然找不到半点自己的过往资料。”林正清皱眉说：“就算不愿意成为公众人物，刻意隐匿，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留下痕迹，读书、工作、婚姻记录，亲戚和朋友关系圈子……这一切我都没有，就像走过沙滩，海水立刻抹平了所有足迹，我的身后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存在。”
　　多多问：“怎么回事？”

　　林正清说：“有一个人曾经发出指令，假如我的脑部肿瘤切除手术一旦失败，就要公司行政组人员动用技术手段清除我的所有资料，个人档案、生活资料、社会活动记录……总之，抹去一切同我有关的历史。”
　　“是谁？”多多惊讶问：“他跟你有仇啊？似乎还预料到你会失忆，干脆让你成为彻底的空白人。”
　　“就是我。”林正清指着自己说：“他们讲，我进手术室前下达了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啊！为什么？”
　　“不知道，记忆已消失。”林正清双手一摊，苦笑说：“显然，我的职员做事效率很高，能力超强，我现在真的变成了空白人，脑袋空白，历史空白。”
　　“稀奇古怪！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因故让你做出这样古怪的决定。”多多伸手拍拍林正清的头说：“偏生你又忘了，想好奇死人啊？不行！这事得好好调查一下。”

　　林正清叹气说：“你以为我仅是贪玩才这样孤身离家？此行如果再查不出缘故，真让人寝食难安。”
　　多多眼睛一亮。“哈！侦探社？你请他们出马追查自己的资料？”
　　林正清点头说：“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用什么手段，掘地三尺我都要挖出真相。只要这件事不是上帝干的，总会有半点遗漏的信息被他们找出来。”
　　多多好奇心大起，追问：“现在有消息了吗？”
　　林正清摇摇头。等待让人心焦，胡思乱想，他甚至怀疑韩彬的出现并非幻觉，也许就是他真实的过往，存在于失落的记忆深处，于某种破碎的浮现让他产生假象，以为是自己在创作小说。当小说情节和现实交集后，各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让他更加确定这其中绝对有神秘的联系，而他选择昆明为临时居住地，也正是出自这样的可怕预感。

　　林正清抽烟，望着咖啡店窗外来来往往的人。许许多多僵硬的神情，冷漠的白口罩……他们就像波德里亚《冷记忆》里的思想的碎片一样，犹如片片鳞壳发光的鱼在水中游动，也许谁也不明白自己是谁，他们和他一样只是社会的拟仿物。在病毒流行、核泄漏、电子技术的控制、所谓的物质价值、社会道德和政治强奸、贫穷、种族偏见、恐怖主义等等特定框架里，每一个人都游走着同样的轨迹，从生到死。

　　多多见他沉默，不开心的样子阴沉沉有点吓人，就问：“你在想什么？”
　　林正清突然问多多：“假如我就是小说里的韩彬，杀妻，抹去记忆，然后空洞地活着，直到遇到了你。你觉得怎么样？”
　　“人格分裂？滥编到乏味的剧场故事。你真会瞎掰啊！自己吓唬自己。出来玩就开心一点，不准胡思乱想。”多多握住林正清冰凉的手掌，感觉到了他的焦虑不安。“我来教你做个有趣的小游戏。”多多跟服务生要了两只笔一张白纸递给林正清，要他左右手同时握笔在纸上画图，左手划圆圈，右手划方框。“专心一点，看看你能不能办到。”
　　林正清照做，但一连画了数次都没很好地完成，笔下的方框扭曲变形，趋近圆弧。他越想努力画好，图像越是糟糕。

　　多多将纸和笔拿过来，左手飞快地画着圆圈，右手娴熟地画出一个个标准的方形。林正清佩服说：“好神奇，你怎么做到的？”
　　多多说：“以前无聊，我常常独自这样玩，最后找到一个窍门。只有当你完全忘记一个图形，放弃控制它的时候，你才能完美地画出另外一个图。” 她拍拍林正清的头，笑说：“过去无论是好是坏，暂时忘记它，我们就能把现在活好。”
　　林正清被逗乐，点头说：“好吧！空想无用，在没有收到调查报告之前，我就不乱猜了。”
　　多多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说：“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民族艺术学院去找找，也许当你发现根本不存在琦琦这号人物，你才会安心。”
　　林正清心中一动，这方法虽然简单，却直接有效。但走出咖啡店以后，他又改变了主意，说：“我们还是先去磐龙寺，也许去见主持要更容易。”

　　“也好！”多多拉着他的手说：“有事和老和尚喝茶详谈，无事就去烧香拜佛。”